路鑫波畢竟在孟成林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而且對孟成林的期望也是很大的,可在這個關鍵時刻,孟成林偏偏讓自己的心腹被人家捏住了,這一點實在令路鑫波很無語啊。
孟成林這麼有經驗的老將,怎麼就如此輕易地敗在了羅天運手上呢?怪也怪孟成林在女人問題上太不檢點了,又是送車子又是送房子,明證全攢在人家手中,還有什麼好辯解的呢?
這些年倒在女人身上的幹部越來越多,孟成林怎麼就不吸取教訓呢?吳都也算是路鑫波的大本營了,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這個做省長的,怎麼也洗不白自己了。
路鑫波靠在老闆椅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最近感覺處處力不從心,好象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般。他還不到六十歲啊,不應該是這種精神狀態。這一屆他如果擠不到書記的位置上來,他的人生頂峰就會在省長的位置上終止,這是路鑫波極不情願看到的一幕啊。可是,他就算再有力,在這一個接一個的麻煩中,他能發得出力嗎?他培養的大將,怎麼能在這種關鍵時刻,跑他的辦公室裡來自殺呢?
這個孟成林啊,難道真的就被氣糊塗了嗎?
進了醫院後,孟成林被搶救了過來,他感覺渾身疼痛難忍,當然最難忍的,還是心裡的那份痛。他沒有想到,他竟然栽在馬英傑這麼一個毛頭小夥子手裡,如果說羅天運佈下了一張大網等他鑽的話,馬英傑就是那個收網的人了。這一點,讓孟成林的心,孟成林的胃翻騰不息,他在那一刻只有一個念頭,死去吧。死去吧。只有一死,他才覺得是人生的最大解脫,反正他就是不死,他也逃不脫被法律制裁的命運,與其在獄中度過,不如就此了卻自己的一生了。
醒來的孟成林突然襲擊一股悲壯,眼淚也忍不住地奔騰而出,擋都擋不住,稀里嘩啦地往外泄着,似乎要把他一生的淚,都在這一刻流完一般。在醫院裡,堂堂的市委書記孟成林在把自己弄得淚花漣漣,搞得一旁的醫生都一陣心酸。誰說官場中的人個個風光,個個人五人六啊,在他們落難的時候,比普通人還悲慘。想想,自己都五十多歲的人,這一生經歷的大小鬥爭少說也有幾百上千起了,可最終卻栽在了一個毛頭小夥子身上,這一點讓他覺得窩囊極了。現在,無論他是活着還是死去,仕途對他來說,已經走到了頭,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往上升的空間,想到這些,孟成林已經有心力交瘁之感了。他想死,真的想死,死了一了百了,死了也解脫,可是他偏偏就沒死成,偏偏活了下來,不過他的腿已經廢了一條,他已經是廢人了。
孟成林憋屈極了,醫生們一出病房,孟成林又開始悲憤起來,眼裡的老淚又是止不住往下流。他這一生到了今天這個份上,算成功還是算失敗,今後的生活又該如何去過呢。他想不清了,他已經什麼都想不清了。他現在只是感覺自己非常非常可憐,妻子和女兒不在身邊,他就這麼一個人孤獨地躺着,這種感覺太不是滋味了。
這天的夜來得格外快,孟成林躺着,不言也不語,任月黑風高地窗外存在着,而他的世界卻空曠得駭人。他想起許多事,從第一天參加工作到今天,他走過不少坎坷,不少悲壯,有幾次險些翻船,後來又穩穩地站住。也有過不少輝煌,不少成就。此刻想起來,就覺人生真是一場戲,高潮迭起,低谷連連。如同那烈酒,喝時興奮刺激,喝完,內心立刻陷入懊悔與黑暗。
夜是美的,夜也是神秘的,可在夜裡卻有多少秘密正在發生着,多少淒涼或是輝煌,是這黑夜成就的?而他這麼無用地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孟成林拔掉了正在輸液的針管,一滴淚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了針管上,他呆看着針管,狠了狠心,把針管刺向自己的血管,一滴又一滴的血流了下來,落在了醫院的地上,慢慢地彙集成了一條河,一條江,甚至是整個大海,把孟成林深深地捲了進去------
孟成林還是自殺了,這個消息傳到路鑫波耳朵裡裡,他愣了一下。不過,孟成林是在醫院裡自殺了,這條消息傳出去的時候,就與孟成林是在他的辦公室裡自殺的不一樣。同樣是死,死的地方不同,死的結果就十萬八千里了。
也許孟成林的死纔是最好的結局,真的去徹查孟成林的問題,路鑫波這個省長脫得了干係嗎?這些年,孟成林也給他進貢了不少珍奇異寶,盡避這些東西也有可能是別人送給孟成林的,但是這些東西也是有價的。真正認真起來,誰又是清白的呢?
這樣的一個結果,也是方方面面最想要的結果。人死如燈滅,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的。人一死,關於派誰到吳都中主持政府工作,擔任市長,就成了省裡高層又一次權力博弈的一個熱點。盡避嘴上誰都不提,心裡,卻無時無刻不想着這個問題。吳都是江南第二大市,從政治角度講,去了吳都就等於有半隻腳踏上了江南省領導班子的船。再說了,近幾年,北京空降的幹部也大都喜歡往吳都派,這個地方就是一個跳板,誰撬動了另一端,誰就跳得更高,更快。可以說,只要擠身於吳都的權力核心,仕途這一關就又上了一層樓。現在,這麼大的一坑空出來了,相對於孟成林的死,這個空出來的坑纔是最最引人注目的焦點,纔是江南省和吳都市最熱議的事情。就算羅天運接任了書記,市長這一職也會令許多人伸長脖子裡盼着。如今空出一個位子多不容易,尤其是吳都這樣的經濟強市。盯着位子的人就更多,更多了。自從孟成林出事那晚,單是往路鑫波這邊跑的,就不下二、三十位,有條件的沒條件的都往裡面擠,彷彿唐僧肉,不搶白不搶。最活躍的,自然是吳都常務副市長古慶明,他是盯着市長的位置,市委書記這個位置,他自然也知道沒有他的份,肯定應該是羅天運接任了。只是令人奇怪的時候,羅天運反而低調得幾乎沒有他的聲音一般,既不參加任何的吃飯活動,也不主動招見任何的官員,把整個吳都官員都震得一愣一愣的,都猜不透羅天運心裡在想什麼。
馬英傑的傷被司徒蘭請的醫生用過藥後,好得很快,第二天,他就離開了江南省,不過他的車子是司機小周趕到省城替他開回秦縣的,他接到孟成林自殺而死的消息時,車子剛剛駛進了秦縣。是羅天運告訴他的,羅天運在電話中說:“孟成林在醫院裡自殺而亡,記住,孟成林是在醫院裡自殺而死的。對你來說,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最好是把北京的溼地項目考察的教授接到秦縣來,這個時候,一切都要靜,靜觀其變,才能以靜至動,明白嗎?”
馬英傑說:“謝謝羅市長提醒,我會小心的。”說着,羅天運就掛了電話,而馬英傑卻很不是滋味。雖然孟成林的自殺相對於他被紀委帶走要好得多,至少孟成林的許多都不會深查,至少孟成林其他的財產不會再追究,除了境外銀行的那筆鉅款,孟成林別的財產,就馬英傑的理解,不會再繼續追究下去的。人都死了,在死人面前,活着的人總是容易去原諒,甚至去淡忘的。
可是,思思怎麼辦呢?
馬英傑的心不可能不痛,他的心也不可能不去內疚。他真想給思思打電話,真想告訴思思,不要太難過,一定要堅持,她還有他。可是,可是他能說得出口嗎?思思還會相信他嗎?
馬英傑擺了擺頭,努力地想把這一切丟在腦後去,是啊,老闆已經教他該怎麼度過這個關口,而且老闆很快就會接任孟成林一職,越是這樣的時候,他越要平靜,越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與他無關一樣。
思思和羅婉之肯定會回國送孟成林上山,但願她們一切都平安吧。馬英傑除了這樣去祝福她們,他還能做什麼呢?思思遲早會知道,是他利用了她,遲早會知道是他間接殺死了孟成林。他是真正的兇手,可是他是兇手嗎?
馬英傑迷糊了,我是殺害孟成林的兇手嗎?他在心裡這麼問自己。
秦縣政府大院到了,嶄新的一天也要開始,無論馬英傑是不是兇手,接下來的事情,他還是按老闆提示地去做。
馬英傑一回辦公室就給李小梅打電話:“胡總走了嗎?”馬英傑問李小梅。
“剛剛被梅潔送走了。”李小梅應了一聲,馬英傑接着說:“劉老闆呢?”
“他在秦縣啊。是不是出大事了?”李小梅突然問。
“孟成林自殺了。”馬英傑並不想瞞李小梅。
“啊?”李小梅驚叫了一下,“怎麼會這樣呢?”
“李姐,這事你知道就行,不傳,不議論。我現在需要劉老闆幫我把劉教授約到秦縣來,關於南子湖的考察要他落實,儘快把溼地項目的計劃落實到位,好嗎?”馬英傑在電話中如此對李小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