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超本來來這裡是和自己的朋友出來吃飯的,突然。
看見穿着一身服務人員外衣正站在酒吧門口吸菸的吳碩,先是驚呆了一下,然後。
呂超一向對自己認人的能力是有着特殊的自信的,所以。
他主動走了過去,吳碩的表現還算友好。
“你在這裡體驗生活?”
“沒聽說嗎?”
“什麼?”
“我家裡出事了。”
呂超先是驚呆了一下,隨後掏出自己的煙,然後。
緩緩的問道,“什麼事?”
“你有時間嗎?進來喝杯酒,你可以請我。”
“行。”
進到酒吧裡面。酒吧不大,中間就是一個環形的吧檯,四面都是吧凳。靠着酒吧的牆壁擺着幾張雙人桌子而已。地上鋪着很舊的地板。灰色的磚牆上掛着很多黑白攝影風景圖片。
吳碩告訴呂超,主要還是他父母出了事情的,呂超知道吳碩的父母原來是靠賣糧食發家的,後來給吳碩開了個金店。吳碩告訴呂超,現在他父母涉嫌非法集資已經入獄的。
“怎麼弄的?”
“我父母其實也是受害者的,你想想,我們家的家底都沒了,怎麼會是非法集資呢?我們自己家也真金白銀的投入了那麼多錢的,怎麼會是非法集資呢?”
“這種事情我回家幫你問問韓朔吧。”
呂超給吳碩點了另外一杯紅酒。
“你出事多久了,怎麼沒聯繫我的?”
“我是你家檯球廳的會員,你都不知道?”
“我那個檯球廳賠的我媽都要殺了我解氣的,我都不怎麼去的,我哪裡知道你的事情的。”呂超說話的嗓門一下子就高調起來了。也是。
“哦,這下你都知道了。”
“幾年啊?”
“五年。”
“時間不長,熬熬就過來了,那個,吳碩我這個人嘴笨,但是,首先我先告訴你,聽說你家出了這事我感覺挺難過,其次,你要是想東山再起真有什麼好的機會的,需要錢的時候可以找我商量商量,我沒有那麼多的錢,但是在朋友圈子裡面打聲招呼沒準事兒就真的成了。這個。現在,我也暫時幫不上你什麼忙的,但是,你需要住的地方,我有。”
吳碩看着對面的呂超,呂超頭低低的,但是。
他能感覺出他的真誠。然後。
吳碩簡單笑了笑。
“呂超,我以前真的有點錯看你了。”
“錯看我的人多了。電話聯繫。心情不好的時候出來我請你喝酒。我先走了,我還有朋友在前面等我的。”
呂超晚上回家之後。
和韓朔。
自從晚上偶遇吳碩的,呂超就覺得有點傷感。
回到家裡的,韓朔正在餐桌前工作,呂超進來去冰箱取啤酒。韓朔看着呂超的背影。然後。
跟着他一起來到了客廳。
“怎麼了?”
“有事唄。”
“我給你弄點零食吧,別老是光喝啤酒不吃東西的,對胃不好。”
“我在外面吃過了。吃的是披薩,還吃了碗雲吞麪。”
“那也不行。就不讓你空腹喝酒的。等會兒我,我這就去廚房。”
韓朔給他拿了牛肉乾,開心果,胡羅卜魚肉腸,盒裝的紫薯蛋糕和鹹蛋黃福團,因爲加了糯米粉,外表上像個奶乎乎的白胖子,特別的可愛,各種顏色的鬆餅,黃色的香蕉鬆餅,綠色的菠菜鬆餅,紫色的紫薯鬆餅,黃色的南瓜鬆餅,橘色的胡羅卜鬆餅,紅色的火龍果鬆餅,黑色的黑芝麻鬆餅,還有淡淡的紅棗鬆餅。
韓朔因爲工作的時候需要不時的補充腦力。所以。
家裡的零食一向準備的挺多的。
呂超躺在沙發上,韓朔將裝着各種零食的那個藍色花朵形狀的小籃子拎了過來。放在前面的紅木茶几上。
還是坐在呂超腿的方向,將呂超的大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邊給呂超不停的捶腿的,一邊看着前方並沒有打開的電視機的。
“韓朔。”
“嗯。”
“你最近很忙啊?”
“就那樣,接的還是幾個離婚的案子,老是打這樣的官司,我都快抑鬱了。”
“我有事問你啊,幫着吳碩問的,今天我碰見吳碩了。”
“怎麼?”
“他父母出事了。現在他在酒吧當服務員呢!”
“真的?他父母出什麼事了?”
“真的。他說是非法集資,判了五年。”
“怎麼當初?哦。”
“什麼?”
“那他父母肯定是向不特定對象的公衆籌資的?具體怎麼做的?誰給他父母背的書啊?”
“時間那麼緊的,我還着急和馮飛他們一起吃飯去的,哪裡問的那麼詳細的,就是我有時間問他,還能像你這麼問啊?真是的。”
“結案了?都。不是判了五年嗎?”
“哎呀,我就是特別感慨着,這人的命。”
“其實我覺得非法集資這種案子,多數都是因爲犯罪嫌疑人不懂法造成的。有些本來就是挺簡單的民間借貸的事情的,最後弄着弄着都整成非法集資了。”
“嗯。聽老蔣告訴你了嗎?”
“什麼?”
“我投資的那家檯球廳,賠的一塌糊塗的,媽都急眼了。”
“沒有。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投資了檯球廳的?”
“老蔣,丁丁他們應該告訴你啊?我那天和他們一起出去吃飯的時候,都已經和他們嘮叨過了。”
“他們嘴嚴,尤其是老蔣,像這種關於別人不好的事情的,老蔣肯定不會讓話從自己的嘴裡傳到當事人和相關人的耳朵裡面的,老蔣這點做的其實挺好的。”
韓朔說到這裡的時候,倒是特別勾起了零的回憶。
說到老蔣的這個優點,很多人並不自己認可的,可能還覺得這是缺點的。比如。
如果一個女人聽說,看見了別人的老公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的,馬上就會告訴對方的,這樣顯得自己盡了朋友的應盡的義務。但是。
西方人通常對這種事情表現的比較審慎。
通常的做法都是靜觀其變而已。
比如,《單身女人的日記》中的女主角就是這樣做的。
--------摘自海倫·費爾丁《單身女人的日記》
4月6日 星期四
跟茱德見面,靜靜地喝東西,再繼續深入討論參禪的問題,注意到有一個儀表堂堂的身影,身着T恤,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用晚餐:是瑪格塔的傑雷米。對他揮揮手,立刻就察覺到他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馬上往他的同伴瞧去:她---不是瑪格塔,二不到三十歲,三穿了一件我在惠斯脫試穿過兩次,因嫌貴沒捨得買的套裝。該死的狐狸精!
可以察覺到傑雷米想要躲開的心情,他的表情在說“現在不是打招呼的時候”,算是跟很熟悉的人打招呼。那表情就跟在說那不是用親吻表示愛,或深談的時候。我打算接受他的示意,但我突然想到,且慢,姐妹們!事物的表象後面不能忽視。瑪格塔,如果瑪格塔的丈夫跟這個穿着我看中的套裝,沒有頭腦的女人之間的關係坦坦蕩蕩,正大光明的話,他就會把我介紹給她的。
我改變了我的路線,有意經過他的桌子,他正跟那個XX談得火熱。我經過時,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個堅定的充滿自信的微笑,似乎跟我說,“純屬公事”。我回敬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要騙我”,然後昂首走了出去。
儘管如此,我現在該怎麼做?告訴瑪格塔,還是不告訴瑪格塔?打電話給瑪格塔,問她近來一切順利嗎?打電話給傑雷米,問他近來一切順利嗎?打電話給傑雷米,威脅他如果不把那個穿我看中的套裝的XX甩掉,我就告訴瑪格塔,是不是太多管閒事?
想起了禪機,凱思琳·泰南和鎮靜自若的讖語。我用很久以前從瑜伽功課學來的姿勢向太陽致敬,集中注意力,專注於內心的思索,直到禪意產生。後來我還是決定保持沉默,不告訴任何人,因爲流言是擴散力極強的劇毒品。我以後將常打電話給瑪格塔,而不向她吐露真相,我將常去陪伴她,萬一有什麼變故(以女人的直覺來看,她是被矇在鼓裡,全無知曉),她會告訴我的。憑着第六感,當我覺得適當的時候,必要的時候,我會告訴她我看到的一切。勉強蠻幹是沒有什麼好處的,一切都憑直感。禪和生活的藝術。禪,感覺,啊哈!如果不是感覺,我怎麼會碰巧撞見傑雷米和那個少一竅的XX在一起,那又意味着什麼?
不要問零爲什麼會記得這些的?她就是記得。
完全感性的零,回憶完書中的這一段的,她就是想說,爲什麼她從來也沒有像書中這樣的朋友的,而她的朋友就是李佳慧這樣完全的敗類,她也只是看見她和那個男人一起走進酒店而已。馬上就迫不及待的告訴了零的丈夫。所以。
他們離婚。
她開始逼着那個男人也離婚。
他最終殺了她。
完全理性的零卻是對此表現的挺雲淡風輕的。因爲她知道,所有事情中所有人都有不對的地方,但是。
如果零沒有和那個男人的開始,後面的故事也就只是個“零”而已。
一旦突然想起這些,那麼。
完全感性的零通常是不能自己輕易的停下來的。所以。
《紐約唯一活着的男孩》---------
他的母親突然變得特別的抑鬱。
他知道他的父親外面突然有了另外的女人。
那個女人氣質優雅,他承認她很漂亮,而且。
他直接找到她攤牌。替自己的母親。
他離開之後,她站在街道上,扭頭看着遠處的那幢高樓。告訴自己。
“他的母親的父親是個作家,她的父親是個銀行家。”
僅此而已。
零特別清楚的記得當時那個女人的眼神。她站在那裡,她告訴她自己,那隻屬於她自己一個人的故事。她的父親突然自殺,她必須離開這裡,這樣的生活,所以爲了留在這裡,爲了繼續自己原來的“自己”,她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當然。
她是優雅的,她從小就生長在這裡,她對這裡的一切,規則,包括潛規則都瞭如指掌。但是。
她實在也不忍心傷害到他。
她讓他回家問問自己的父親。
他根本不是他父親的親生孩子,而是。
他父親出版社下面一個已經簽約作家的孩子。
他的父親和母親那個時候因爲長期婚後沒有孩子,已經就快要離婚的,只是他突然出現了,只是,那個作家根本不可能和他的母親真正生活在一起,因爲他喜歡他“浪子”的生活方式,而。
他現在的父親因爲他,願意繼續維持下去自己的名不符實的婚姻。只是曾經爲了他。所以。
她不認爲他的母親是因爲他的父親和她在一起就變得抑鬱的。她的抑鬱是真的,但是。
那都是因爲其他的事情的。或者。
慾望。
他還非常堅持的認爲,她本來是他父親出版社的一名員工,所以。
他們纔在一起。其實。
她一直都不用工作。因爲。
她告訴過自己。
這就是她自己選擇的生活。
零永遠也忘記不了,她回憶起這段的時候。
她眼神裡面的充滿篤定意味的帶着刀光的堅定,零從來也沒有見過那麼堅定的眼神。
從來也沒有過。
你永遠也想象不到,一個故事裡面究竟可以包含多少其他的故事,一環套着一環的,就像連環套。完全理性的零想到。
零的視線轉回到呂超和韓朔這裡。
屋子裡面的燈光有點昏暗,但是。
氣氛剛剛好。
“什麼檯球廳,在哪裡啊?”
“名仕,我和我高中體育隊的同學何倩一起開的。”
“何倩?是個女的啊?”
“是。你又特別不喜歡體育的,要是你稍稍瞭解體育的,你肯定知道她的名字的。她檯球打的特別厲害的。”
“哦。你都沒有帶我去過。”
“生意好啊?還是你檯球玩的好啊?我還帶你去的。”
韓朔笑了笑。其實是想到那次。
他和呂超一起在龍灣那邊的度假屋玩檯球的樣子。他把球打的四處亂飛,呂超不停的替他和周圍的人道歉。
“有時間會帶你過去看看的。剛剛說的吳碩的事情的,說起來,還是吳碩給咱們兩個牽線的呢!”
“怎麼的?”
“那個時候我和吳碩一起出去玩,他告訴我前天在地鐵站那裡見到你的,剛剛失業,看起來整個人狀態都不太好的,所以,我第二天就過去找你的了。”
“哦。那。他也,真是的,我們有什麼能幫忙的嗎?”
“說的就是,自從今天晚上看見他,我也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的,離開他之前我告訴過他,他現在要是沒有地方住的,可以住在我的車行那裡。”
“嗯。那可以幫他省掉租金的。”
“另外他要是真的有什麼好的項目可以幫他東山再起的話,我願意盡力幫助他。”
“他家裡出事的時候怎麼沒早告訴你的?”
“可能覺得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的?”
“也是,他父母出事的時候肯定找的是大所的特別厲害的律師的,他們認爲我肯定不行的。”
“別那麼想的。那個時候是誰都會用個比較保靠的人的,年紀了,經驗了,是不是?”
“嗯,反正以後我相信我還是有機會的。”
“這麼想你就對了。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落到那種地步的。”
“至少你還有我陪着你的。”
韓朔和呂超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的。
他們眼睛看着眼睛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