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家裡怎麼那麼安靜,人呢?”慕茵在一旁,同樣感覺到了奇怪,而外頭轟隆隆的腳步聲驟然停下,周遭一下子變得更安靜。
衛猛退到了湘湘身前,警惕地護着她,並道:“夫人,外面像是被人包圍了,方纔進門時,小人就覺得門前的家丁很眼生,您有沒有察覺?”
“齊晦。”湘湘卻念着丈夫的名字,轉身就往書房跑,慕茵和衛猛跟上來,一路上整座宅子半個人也沒有,昔日在書房外層層把守的侍衛也不見了蹤影,他們本覺得不可能再找到齊晦或是慕清,可是闖進書房,驚見兩個男人倒在地上。
“齊晦!”
“哥!”
湘湘和慕茵同時撲了上去,齊晦已經沒了知覺,印堂一片青黛,而另一邊慕茵抱起堂哥,慕清亦是這般症狀,但他竟還有些意識,很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走……”
“嫂嫂,我哥要我們走。”慕茵眼睛通紅,哭道,“我親哥哥就是這麼死的,他們中毒了。”
湘湘摸到齊晦還有脈搏,脖子上的脈搏還凌亂地跳動着,淡淡的氣息在他鼻尖徘徊,丈夫還活着,他還沒有死。
“夫人,要小心中毒。”衛猛趕上來,生怕王爺所中的毒,會染在湘湘身上。
可湘湘哪裡捨得放開齊晦,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頰,渴望把丈夫從昏迷中叫醒,但折騰了半天只是徒勞,衛猛在一旁說:“夫人,王爺還有氣息,我們現在最好是能把王爺和慕公子送出去。”
“送出去,立刻送出。”湘湘來不及悲傷,來不及痛苦,來不及追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丈夫還沒有死,她要想盡一切辦法救他。
“慕小姐,您一個人能扛起慕公子嗎?”衛猛說着話,已經把齊晦從地上扛起來,慕茵答應着,努力了幾次,總是差一口氣,她畢竟是個姑娘家,不能和衛猛相比。而她和衛猛都不讓湘湘動手,她懷着孩子,力氣勇猛了只怕要傷了胎兒。
“我去把那幾個丫鬟叫來。”湘湘轉身出門,她們回家時,本還有幾個丫鬟跟在身後,她匆匆跑來,卻被眼前的慘狀驚得節節後退,那幾個年輕的孩子口吐鮮血歪在地上,大概已經沒了氣息。而宅門大大方方地打開,門前站了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挎着明晃晃的大刀。
衛猛因不放心,已經先放下王爺,跟了出來,乍見這情景,立刻把夫人護在了身後,那門前見還有衛猛這個壯漢在,只是冷冷一笑,竟從門兩邊走出一排弓箭手,張弓搭箭對準了湘湘和衛猛。
“夫人小心!”衛猛張開雙臂,將湘湘完全擋在了背後,並往後退。
“不必傷及要害,讓他不能行動就好。”門前的人冷然下令,“放箭。”
十幾支箭嗖嗖穿過暮色,衛猛轉身護住了夫人,利箭在湘湘身邊紛紛落地,她還不知道衛猛的肩膀和腿上已經中了數箭,門前停止了攻擊,弓箭手們退了下去,湘湘才緩過一口氣,高大的衛猛卻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衛猛,衛猛?”湘湘終於看到他腿上的箭,他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已經無法再動彈。
“湘夫人。”外頭那凶神惡煞的男人,突然高聲道,“末將奉命前來,請湘夫人出府,王爺和他身邊的人所中的毒,眼下還不致命,但再過幾個時辰毒血攻心,就回天無力。”
“夫人……”衛猛低吼了一聲。
湘湘起身,滿目殺氣恨意,果然他們是有來頭,果然他們有着什麼目的,不然這麼好的機會爲什麼不直接殺了齊晦和慕清,是要留着他們的性命和自己作交換嗎?可請她出府是什麼意思,要她去哪裡?
“這些丫鬟,中了和王爺一樣的毒,毒量增倍,所以當場就死了。”那人冷血地說着,“末將若猜得不錯,王爺當還有氣息,還能救得過來。”
可這些話,沒有嚇到湘湘,門外的人只見她轉身回廳堂去,片刻後拖着沉重的太師椅出來,把太師椅擋在了受傷的衛猛身前,至少外頭再放箭,能爲他抵擋一些。
門前的人像是受到侮辱似的,恨道:“夫人太天真,我們再要動殺手,還用得着放箭?夫人,你有沒有聽到末將的話。”
湘湘猛然擡頭,目光反如利箭鑽入那人的眼中,叫他心內一震,面前的女子朗聲道:“要我怎麼做只管說,說那麼多廢話有什麼用?”
那人神情一晃,似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勇敢而冷靜的女人,難道真要所有人都死了,才能嚇到她?他立刻說明來意,說府裡其他的人,侍衛家丁丫鬟所有的人都和王爺中了一樣的毒,已經全部被他們拖出王府,故意留下慕清和齊晦,則是要和湘湘做交換。眼下有兩件事,一則是湘湘落書休夫,二則是要湘湘即刻進宮。
那人說這些話時,久不見人回來的慕茵找了出來,湘湘眼看她也要進入弓箭手射箭的範圍,厲聲喝止慕茵不許上前,可門前人像是找到機會證明湘湘的天真,竟直接派殺手進來捉拿慕茵。
慕茵好歹有一身功夫,周旋了片刻未能將她拿下,那人見再三受阻,一氣之下又派進來十幾個人,他們誰也不對湘湘動手,甚至刻意避開她。但慕茵難以以一敵十,手臂上被砍了很長一道口子後,鮮血把她的衣裳染紅了一大半。
那些人攻擊了慕茵後,迅速撤離,已經不動湘湘半根毫毛,外頭的人重複了那番話,要湘湘落書休夫,並跟他們走。
湘湘已分不清自己是鎮靜,還是驚嚇過了頭,她對那些話置若罔聞,冷靜地走到慕茵身旁,慕茵痛苦的皺着眉頭,見嫂嫂到眼前,竟扯出笑容說:“是我沒用,嫂嫂別管我,我還死不了。”
湘湘緊緊咬了脣,慕茵現在是死不了,可她一直在流血,衛猛的傷也不容樂觀,拖下去,齊晦和慕清會中毒身亡,慕茵和衛猛也會失血過多而死去,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她手裡。
門前的人走進院門,正要靠近湘湘,卻聽她呵斥:“出去,若不想我死,立刻出去。”她直起身子,拔下發髻上尖銳的金簪抵在咽喉,一步步逼向那些人,“大不了一起死,我不怕死,可我死了,你們就不好交差了。”
那些人面色大懼,爲首的立刻帶着他們退出了門外,他惱怒地重申:“夫人,時辰可不多了,王爺會毒血攻心,這兩個人也會流血而亡。”
“閉嘴!”湘湘厲聲道,“現在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我什麼,眼神若有半點晃動,我就死在你面前。”
那人萬沒想到,這位湘夫人如此剛烈,嚥了嚥唾沫,點頭答應下,便聽湘湘問:“是誰派你們來的?”
“宰相大人。”
“爲什麼要我進宮?”
“末將不知。”
“龐世峰在哪裡?”
“公子已經被帶回宰相府。”
“立刻讓他來,讓他帶着解藥來,他進門,我跟你們走。”湘湘看似兇戾地瞪着那些人,可她眼前只能看到齊晦的身影。
那人被湘湘的氣勢所震懾,好容易緩過神,想起一事,再道:“夫人,休書?”
“我這就去寫,你們去找龐世峰來。”湘湘道,“你們若敢玩兒花樣,大不了我和他們一起死。”
門內外達成了交易,湘湘轉身往書房去,衛猛和慕茵身負重傷,只能眼睜睜看着湘湘妥協,她走回書房,方纔衛猛把齊晦留在了門邊靠着,一見到丈夫,湘湘再也抑制不住淚水,撲上前抱住齊晦,可是懷裡的人,卻無法醒過來抱住她。
齊晦的脖子上依舊有脈搏,湘湘還能感覺到他虛弱的氣息,從前最見不得她哭的人,只要她稍稍又不高興就想盡辦法哄她高興的人,現在湘湘哭得淚眼迷濛,卻也一動不動,最愛她的人,難道就要這樣去了?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湘湘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以爲是皇帝要她,可來的人卻說是宰相。
湘湘含淚把齊晦的手抵在自己的肚子上,說:“我們還有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也會好好活下去,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齊晦你答應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湘湘抱着齊晦的身體,想要能捂熱他,但目光掠到倒在一旁的慕清,心裡忽然一緊,這裡不止有他們夫妻,還有慕清兄妹,還有爲了保護她幾乎喪命的衛猛,她不能讓大家死。
當一臉鐵青的世峰帶着解藥出現在王府門前,湘湘也帶着一紙休書站在了庭院裡。她要求外面的人帶回來一個已經被拖走的半死不活的丫鬟,讓世峰喂他們吃下解藥,果然解藥一下去,那孩子就緩過一口氣,湘湘纔信。
世峰走近門,湘湘帶着休書出來,兩人面對面擦肩而過,世峰聽見湘湘對他說:“世峰,一定要救活他們,我把齊晦交給你了。”
龐世峰直覺得萬箭穿心,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資格,讓湘湘如此信任他。他也不知道爲何王府裡的人會在瞬間全部中毒,可今天他帶淺悠進門了,他唯一能想到的異於平日的事,就是他帶淺悠進了門,而這些人,口口聲聲說是宰相派來的。
又是他的錯,爲什麼每一次都是他的錯?可湘湘,還那麼信任他。
此時湘湘已經走到門前,將休書交給了那爲首的人,那人很恭敬,雖然惱怒湘湘讓他辦事不順利,但他們的目的達成了,也沒什麼好計較,便立刻拉來華麗的馬車,搬好腳踏請夫人上馬車。
湘湘踩上腳踏,捧起長長的裙襬,回首望了一眼王府宅門,此去不知前路有什麼在等她,可是她一定會等齊晦來接自己,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