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感覺到傷口的崩裂,感覺到熱流沾溼了被褥,她的傷口又流血了,一會兒醫女和宮女們,又該不得休息圍着她轉。而眼前這個賤人,連自己的立場都不敢堅定,稍一風吹草動,就對敵人搖尾乞憐,現在一心一意做着麗妃的哈巴狗,還來這裡對她耀武揚威。不知怎麼的,靜姝竟然想看麗妃得勢,想看看最後,麗妃會給她怎樣一個下場。
而太子說了,將來他會給她復仇的機會,會給他打斷她們所有腳趾的機會,到時候,她要狠狠地踩在她們的傷口上,踩進土裡,她同樣要看她們生不如死。
“娘娘,等我好了,還能跳掌上飛燕,若能哄得皇上高興,妾身一定好好爲娘娘周全。”靜姝疼得滿頭是汗,臉色煞白,重重喘息着說出這句話,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表白自己的忠心。
“真是賤。”孫昭儀卻啐了一口,再三警告宋靜姝別耍花樣,便揚長而去。
宮女們送客後進來,見靜美人臉色極差,掀開被子一看,紗布已被染紅,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倒是勾起她們對靜姝的同情心,毫無怨言地爲她處理傷口,總算這一點點人情溫暖,沒讓靜姝絕望得瘋魔。這一鬧,她的傷又要延後恢復,漫長的冬天就要到來,傷口捂在被子裡熱乎乎的,不宜癒合,想要再睹靜美人翩若驚鴻的舞姿,要等來年春天了。
可來年春天,本是齊晦答應湘湘,要帶着她去過海闊天空的日子。
這天夜裡吃飯,齊晦一言不發,湘湘喂賢妃喝湯,時不時地回身偷看一眼,偶爾兩人目光相接,她立刻躲回來,可湘湘自己憑什麼怕人家,她怎麼就不敢看了,立時大大方方轉過身去,齊晦卻吃好離開了。
湘湘禁不住哼了一聲,賢妃被逗樂了,哄她道:“傻孩子,他怎麼敢欺負你,你不高興就衝他去唄,大男人還敢和女人計較不成?再說了,有我在呢。”
“娘娘,我再想想法子,他就聽我的了。”湘湘一點兒不氣餒,畢竟是關乎一輩子的事兒,齊晦若隨便動搖,她指不定反而不安呢。
賢妃喝罷了湯,湘湘打熱水爲她擦拭身子,一面換上乾淨的被褥,軟和的褥子曬了一整天,賢妃躺上去,覺得身子都輕盈了。她知道,這也許就是她人生最後一段日子,雖然看不見,雖然依舊生活在壓抑和黑暗中,可有湘湘在,她滿足了。
湘湘爲賢妃暖了湯婆子放在牀尾,正要放下牀幃,聽見齊晦在門前喊她,要她出去說話。
賢妃輕輕一聲:“去吧。”就凝神闔目,想讓湘湘放心地離開。湘湘知道她的心意,趕緊拉好牀幃,便洗了手出來,屋外夜色寒涼,她哆嗦了一下,見齊晦在月下圍欄上坐着,朝她招手。
“去屋子裡坐吧,怪冷的。”湘湘搓着手過來,未及坐下就說,“要不我去拿兩件衣裳來?”
齊晦卻伸手將她挽到身邊,從另一邊拿來一隻手爐塞進她懷裡,熱乎乎的東西一入懷,身子頓時就暖了,而齊晦手裡又拿着花朵似的東西,送到她嘴邊,說:“嚐嚐?”
湘湘毫不猶豫地就張嘴咬,花朵是糯米做的糕點,還是熱乎的,又軟又糯,香甜的蓮蓉在舌齒間散開,像是回到了夏日的傍晚,在暖風習習的湖畔採蓮花剝蓮子,她忍不住揪着齊晦的手又咬了一口,耳邊有人叮囑:“慢點吃,別噎着。”
湘湘歪過身子就靠上他肩頭,齊晦一笑,大手將她攬入懷裡,湘湘探過身子看到他另一邊是一題食盒,裡頭還裝着各色點心,抿了抿脣,還是老老實實靠在齊晦懷中。
“不吃了嗎?那隻南瓜模樣的,好像是豆沙餡兒。”齊晦伸手要拿,卻聽湘湘在懷裡嘀咕,“不可以吃,會發胖的,胖了我就不能跳舞了,在給你和娘娘跳舞之前,就算我不在是舞娘,也要有舞者的自律。留着明早,我隔水整一整,和娘娘再一道吃。”
“明早我再去給你拿新鮮的。”原來這些是齊晦剛剛跑去御膳房拿來,皇帝和太子齋戒,御膳房就會做漂亮的點心送去,齊晦覺得湘湘會喜歡,特地跑了一趟。
湘湘嘴裡還有蓮蓉和糯米的香甜,雖然閉月閣的桂花糕無與倫比,可這蓮蓉糯米糰子,也十分的好吃,她想着幾時能毫不顧忌地吃甜食呢,卻冷不丁想到傍晚沐浴時,齊晦健碩的身材,心內頓時似有兔子跳來跳去,她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不跳舞就更不能多吃甜食,她不僅要更好更能幹,也要永遠像現在這樣漂亮。
“湘湘。”可是齊晦忽然開口,問道,“爲什麼你覺得自己的人生,只要活着就好?”
“難道不是嗎?”
齊晦搖頭:“你給了我和我娘,任何人也給不了的幸福,這是尋常人能做到的嗎?”
湘湘無語反駁,可又覺得照顧人的事誰都能勝任,剛想爲自己撐腰,齊晦已道:“不是因爲你的人生平凡,就該讓你遷就我的一切,我知道這是你的心意,可那也是我的心意。湘湘,我不是爲了你才放棄曾經的理想,而是有了你,我願意放棄那些抱負。”
“可是……”
“我知道,這件事咱們必須有一個人讓步,不然你還會想出更多的法子來逼我就範,你很聰明,膽子也大。”齊晦說着,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爲了我,更是豁得出去了。”
“你也爲我,放棄了那麼多。”
“若是國將不國,我們必然不得安逸的日子。”齊晦道,“可太子讓我刮目相看,我覺得他將來做皇帝,這個國家還有希望。”
湘湘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
齊晦微微笑道:“太子若能做個明君,我們就能過閒雲野鶴的日子。湘湘,我答應你,若是太子無能,依舊要把這個國家推向萬劫不復之地,到時候你再陪在我身邊,我們爲了黎民蒼生放手一搏。”
“真的嗎?”
“你沒有親人,我陪我娘走過最後一段,也了無牽掛。”齊晦眼中,有海闊天空的未來,“我們是這世上,最拿得起放得下,最不怕輸的人。”
湘湘心內熱血奔騰,豪邁地點了點頭:“沒錯。”
齊晦欣然笑:“那就聽我的,我若帶你拋開一切去安逸之地耕作放牧,你要樂呵呵做個小主婦,若是我們攜手共同面對朝廷顛覆,我也絕不會放開你的手。”
“我答應你,我聽你的。”湘湘忙不迭地保證,可心中一激靈,不服氣地說,“我怎麼覺得,費了那麼一番功夫,都沒能說服你。結果,一塊點心幾句話,我就什麼都聽你的了?這不公平,你知道我放滿一大桶水,腰都要折了嗎?”
齊晦見湘湘不再偏執,因爲善解人意,因爲互相在乎而什麼事都能順利解決,那份心內的安逸舒暢,真真難以言喻。他無法估量自己對湘湘的喜歡,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有誰可以取代她,他恨不得能給予她世上一切的美好。
“我可不大高興了。”湘湘在他懷裡呢喃。
“那我怎麼做,你能高興起來?”齊晦輕輕撫摸她柔軟的髮絲,懷裡的人噌地一下竄起來,皎潔月色下,雙眸忽閃,她道,“只要我高興,做什麼都行嗎?”
齊晦頷首:“除了剛剛說好的事,我們已經再三動搖和反覆,不可以再這樣。”
湘湘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忙說:“答應你的事,我絕不反悔。”
齊晦愧疚道:“我不好,我……”
可湘湘突然撲到面前,他毫無準備,柔嫩的雙脣便貼上來。這是他生來第一次親吻女子,更是親吻女子的脣瓣,柔滑香甜的觸感,一陣熱流涌上身,湘湘很明顯的一下吸吮,讓他幾乎暈眩。
堂堂大男人,風雨無畏,刀槍不懼,竟被一個小女子的香吻製得服服帖帖。
“咱們可是打勾約定了。”湘湘回味着齊晦脣上的溫存,心快要跳出來了,還強裝鎮定地說,“若是天下太平,你跟我去種田放羊,若是不太平,我就跟着你指點江山。”
她再也忍不住了,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跑,一頭衝進自己的屋子裡,貼在冰涼的門上,臉上似火燒,手指不自覺地觸摸到自己的嘴脣,竟熱淚盈眶,她好喜歡齊晦,好想早日成爲他的妻子。
夜漸深,最後一個門客,從宰相府的書房離去,世峰便來向父親請安。走近書房,將到門前時,聽得裡頭大哥正與父親對話,大哥道:“恆豐錢莊的主人的確姓封,只因主家低調,這些年生意場上往來的,是他們大掌櫃,世人都以爲就是主人家了。兒子去查了,封公子回東北去了,父親,好像又沒什麼蹊蹺了。”
父親狐疑地問:“不是慕家的人?我怎麼覺得,肯定是慕家的人。”
大哥道:“兒子會再去查,若真與慕家有關聯,父親要如何處置?”
世峰稍稍湊近些,但聽父親冷血地說:“讓他們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