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既知湘湘是去見淺悠,這句青梅竹馬,問得就該是龐大小姐對齊晦的情感,她與湘湘在書案前坐下,讓鵑兒去門外與其他丫鬟玩耍,書房裡靜悄悄的,書架上櫃子裡被書籍填滿後,滿室墨香。
湘湘寫下自己的名字,沈嫣見過,頗爲讚歎:“簡風說你字寫得好,果然不假,在龐府終究沒能好好教你什麼,你連一張正經讀書的桌子也沒有。要做學問,就該規規矩矩有個樣兒,這樣才真正像個學生。”
湘湘嫣然一笑,可她卻又寫下“青梅竹馬”四個字,沈嫣這才道:“淺悠和王爺,的確曾是兒時的玩伴,但在王爺眼中,淺悠始終是個妹妹。既然從不曾有過兒女情長,那淺悠的情意,只是單相思,說是青梅竹馬,略牽強些。”
“她沒有吵鬧,也沒有刻薄我刁難我,她只是傷心地掉眼淚,走的時候,對我說一定要對齊晦好。”湘湘神情黯然,“我是不會把相公讓給任何人,可一想到有人因爲我們而傷心痛苦,甚至要傷了性命,於心不忍更不安。”
此時鵑兒突然趴在窗口,興奮地嚷嚷着:“小姐,又下雪了,好大的雪。”
屋子裡沉重的氣氛稍稍有所緩和,沈嫣沒責怪鵑兒失禮,吩咐了聲“玩兒去吧”,就徑自走到窗前,看窗外鵝毛大雪紛紛而下,對湘湘道:“鵑兒大驚小怪的,你別笑話她,咱們在南方,從沒見過下雪。之前那場雪,恰逢宮裡出了事,誰也沒心情欣賞。”
湘湘道:“入冬後時常會下雪,但化雪時纔是最冷的,先生要小心着涼。”
沈嫣示意湘湘到身邊,兩人手挽着手互相取暖,窗前呵氣成霧,十分有趣,湘湘才露出幾分笑容,卻聽先生道:“我本是很心疼淺悠,也想幫她守護心裡那份情,彼時不知是與誰有情,更不知您和王爺的故事。如今我離開淺悠,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丟下她,並非我無情無義,而是這樣的痛苦,誰也幫不了她,只有她自己能走出來。何況你和王爺,沒有做任何傷害她的事,還竭力在乎她的感受。”
湘湘道:“只要她不做過激的事,我可以設身處地爲她想,但也是有底線的。”
沈嫣含笑:“有這樣的氣魄和心胸,才真正守得住自己的感情。縱然你和王爺相識不過半年,也足以長長久久,若是緣盡無情,十幾二十年的情意,也終究要走到頭。”
湘湘見沈先生眼中浮起淺淺一層淚水,卻又含笑看着窗外飛雪,雲淡風輕地說:“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若真是有一段兩小無猜的情意,本是再美好不過的事。”
“先生,您哭了?”湘湘怯然。
“是嗎?”沈嫣一笑,雙目晶瑩,她本就生得美麗,這般模樣實在動人,她道,“湘湘你這麼聰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什麼了。”
湘湘點頭,又搖頭,坦率地說:“我不敢亂猜,鵑兒曾叫我別打聽先生過去的事兒。”
可不知爲何,在龐府沈嫣再如何同情淺悠,也沒有訴說過往的慾望,遇到湘湘,彷彿交到知己,此刻望着漫天飛雪,竟將過往一一吐露,這是除了舅父舅母之外,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對人提起的往事,這一刻卻全都告訴了湘湘。
想她沈家在南方也是名門望族,簡府的女兒雖是遠嫁,嫁得也極好,簡小姐性情開朗,簡風就有幾分像他的姑母,沈嫣的母親到了南方不僅沒有不適應,更隨着夫家結交了許多朋友,而沈嫣還在母親肚子裡時,就被指腹爲婚。她與未婚夫才真正算得上青梅竹馬,自小就天天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起同臥,直到十歲才礙於禮節割席分坐。但依舊天天在一起,彼此互許終生,將來要結爲夫婦,永不分離。
可天不遂願,沈嫣十五歲及笄之前,沈家遭劫,盜匪闖入沈宅,不僅搶走了大量金銀,更把妙齡的沈小姐擄走。沈嫣在恐懼中度過了足足半個月,家人才與地方官衙和軍隊合力剿匪,把她從山上救下來,可她在匪窩裡呆了足足半個月,就連沈夫人都擔心女兒是否遭遇過強暴,可做母親的還捨不得問出口,外面的人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當沈嫣好容易恢復精神,卻傳來未婚夫娶妻成親的消息,她站在熟悉的宅門外,親眼看到未婚夫迎娶新人,可那鳳冠霞帔喜帕蓋頭的新娘子,卻不是她。而未婚夫在看到她時,露出了驚慌又嫌惡的神情,匆匆避開了沈嫣,立刻把新娘帶進門拜堂,沈嫣知道,他是覺得自己被盜匪玷污,生怕自己賴着他,逼他娶不潔的自己。
湘湘聽到“不潔”二字時,心都要碎了,可她也不敢問,那半個月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反是沈嫣泰然道:“匪窩裡有個老太太,那羣盜匪雖然兇猛殘暴,倒是很孝順,那老太太說我太小了,叫他們別作孽留着當丫頭養大了再說,所以那半個月裡,誰也沒碰過我。可是這種事,說了也沒有人信,除了被未婚夫拋棄,我被人指指點點了多年,今年才與家人下了決心離開家鄉,再也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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