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歸去來兮?
一晃竟是五百年,五百年間日夜守候,五百年後伊人魂歸,卻已是惘然……?
草堂?
我從榻上坐起,轉念想起昨晚的夢。夢很綿長,或者說夢的內容似乎是一個冗長的故事。夢中我以爲我是冷眼旁觀,但實則卻是感同身受。?
夢的伊始是兩個一小一少的模糊身影。曉得是一隻周身純白靈動的小狐狸。另一個則是翩翩少年。感覺像是葵的縮小版,白的很純淨。?
夢中,狐狸好似受了傷,而少年則是那降妖之人。但狐狸天生狐媚,眼見形勢不妙,隨即便向少年示弱討好起來。少年見狀,只是溫柔的莞爾,想來是知道小狐狸耍奸。?
少年揮揮衣袖,熄了佛提。將狐狸抱在懷中,小狐狸在少年的腿間瑟縮成一團。少年只當它耍滑,並不甚在意。輕輕地翻動小東西的身體檢查有無受傷。見少年毫無惡意,小東西竟竟在少年懷中撒起嬌來。腦袋蹭着少年纖細的手指。少年見它灰頭土臉的狼狽樣,竟然還好好意思使媚撒嬌。低低的笑出聲來。將狐狸翻過來,用指尖輕輕撓其即圓又軟且溫熱的肚皮。惹的小狐狸發出陣陣“嗚嗚”似的舒適聲音,伸着四肢,四仰着躺在少年腿上。?
少年拎起小傢伙的後頸:“都說聰明、靈氣、漂亮的狐狸會報恩的,你會吧!”?
狐狸被拎在半空中,不住的亂蹬。聽少年這樣講,隨即安靜下來,歪頭一想:不會報恩就是又蠢又沒有靈氣的醜狐狸了。偷眼看了看少年,然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少年見他點頭,一陣歡喜!點着小東西的小鼻子:“不是也沒關係。我可以拿你做藥引。”便拎着狐狸回了道觀。?
道觀中人人反對少年帶只狐狸精回來。頓時院子裡吵成了一鍋粥。道長出來,看了看白狐,蒼勁的手指隨意一掐。深深看着少年說:“罷了,一切皆是命數。得空你去吧。帶着它去塢雲山吧。好生修煉,上天有好生之德,但願你能躲過一劫。”?
少年一聽頓時淚在眼眶裡打轉,隨即便將白狐扔了出去。跪在師傅面前,拽着師傅道袍苦苦哀求。老道當機立斷拔劍削了道袍。轉身帶着一衆人離開了。厚實的大門在得空面前重重的關閉,發出一聲悶響。白狐跳至少年身側,用小小的身子蹭着少年的腿。少年憤恨的抓起小狐狸,甩手就擲在了門上。我看着它從漆黑的大門上無力的滑落,陣陣抽痛襲來。竟是感同身受。?
少年轉身就走。天下着傾盆大雨,大雨沖刷着本就泥濘的山路。少年步履蹣跚的走着,後面是傻狐狸一步三晃得跟着,竟是拖了一路血跡。剛剛長成的身子本就經不住那樣的撞擊。?
少年透過朦朧的雨簾看着道觀。轉身之際,看到泥灣裡有一團白色的皮毛沾滿泥水,險些被雨水衝下去,卻倔強的試着站立。少年走到狐狸身邊,蹲下:“你,不會負我吧。”白狐茫然的望着少年,少年眼中隱隱透着一種渴望的感覺。就堪堪的點了頭。少年將狐狸抱起,輕輕撫摸:“你既不負我,我定會好好帶你。切記莫要負我!”狐狸頓時在少年手裡瑟縮成一團。那種壓迫性的氣勢竟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來。少年抱着白狐,緩緩地走向塢雲山……?
由於白狐受傷,連日來都是少年在細心照顧。慢慢的白狐對少年的感覺也由敬畏轉而成了傾心。縱使他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人又如何。即便是,只要能守着他便好。白狐傷勢轉好,遂跟着少年修煉。一晃便是五百年。翩翩少年已是穩重成熟的男子,而白狐也已長成九尾狐。白狐化形雖不是妖冶豔麗,但狐終歸是狐,骨子裡的媚是少不了的。?
隨着白狐的長大,得空的目光更是不可抑制的留戀於白狐身上。而白狐對得空也由傾心轉而癡迷。山野之間,竟是二人的天堂。二人在這塢雲山中搭起草堂作洞房。?
當晚,得空攜白狐對天起誓:“致死不負”?
好景不長,不久山中傳來老道長駕鶴西遊的消息。轉眼間天堂的日子煙消雲散,取而代之便是得空繼任大典。白狐立於塢雲山山巔的懸崖上望着那個被衆星捧月般圍繞的男人。那裡是他九尾所不能涉足的地方。妖就是妖,試問妖怎麼能踏足道觀之中。即便能,得空也會因此而惹來非議。所以九尾不會去。?
九尾的愛很偉大卻偉大的狹隘。他愛得空卻不忍他受人非議。寧可不能朝朝暮暮也要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守着得空。寧可身嘗百草,身中劇毒也要救垂危的得空。他可以容忍得空與人雙修以取人精氣。卻容不下與雙修之人,勢必要食其心,吮其血。得空對此並不言語。總是縱容他。但獨獨容不下有人動九尾的念頭。他深知九尾的魅力,也知九尾對他的心意。但就是別人對他存有一絲覬覦,也是容不下的。?
在塢雲山中等待得空的日子裡,九尾相識了鹿仙——相一多。生活平添了些許樂趣。在與得空相聚時,提起也是眉眼帶着笑意。?
就在相一多以爲自己可以取代得空在九尾心中的地位時。得空帶人上山名爲捉妖,實爲暗殺相一多。此時正是相一多歷劫之時。九尾因顧念本就少得可憐的友情,爲相一多擋去了追捕,被得空帶來的人擒獲。得空知被擒的竟是九尾,得空雷霆震怒。認爲是九尾背棄誓言,背叛自己。竟與那相一多苟合。遂將九尾脫光吊於道觀大殿之上,用紅繩拴着銅錢將九尾圍在中間,供百姓觀瞻。但如若是有人起了邪念,便會立時暴斃,而九尾也免不得被一通折磨。?
九尾早有覺悟:現下作什麼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既然得空你對我恨之入骨,那我被你折磨而死你會不會開心一點。那我就去死好了,死在你手上,足矣!?
九尾日漸消瘦,形同枯槁。得空亦是走火入魔之象。日益暴戾。?
得空將九尾放下:“九尾,狐精就是狐精,果真缺了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了嗎?九尾你就那麼蕩嗎?下賤到爲那鹿精犧牲!你瞧瞧你這幅卑賤的樣子。那個男人呢?你爲之犧牲的男人呢?他沒來!九尾,你爲何負我。”得空捧着九尾身陷的臉頰從盛怒轉而泣不成聲。?
而我,我以爲我是個旁觀者,卻是痛着心扉一般的痛楚。我看到九尾擡起手,附上得空的的手。乾涸的雙眼貪戀的望着的空:“得空,你我相知相守千年,竟換不來你的信任。也罷。即不相信我,我要這顆對你執念的心也無用。死了倒還乾淨。我的性命,你便取了去吧。用我祭天,你或許可以取得仙籍。得空,切莫要再這樣侮辱於我。”?
得空將九尾抱至牀榻之上。狠狠地對其施暴,將滿腔的憤恨、眷戀、痛悔、疼惜以及深深的愛戀盡數發泄到九尾體中。得空狠狠地環住九尾搖搖欲墜的身體:“九尾,你真傻,你爲之犧牲的那個男人始終未來。”疼惜,愛憐的眼神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竟是走火入魔的暴戾。手起刀落,九尾胸膛被獻血染紅。?
我感受到九尾難以言語的痛楚。以及被刺穿胸膛時那一瞬間解脫的快感。九尾緊緊地箍住得空的身體。:“我爲之癡狂的男人始終是你。我愛你,葵!”伸手獻上自己的內丹。?
得空楞楞的抱着九尾漸冷的軀體。葵!這是得空的俗名。只有在兩個人情到濃時,九尾纔會這樣叫他。因爲得空始終是一個被道規束縛的人。入了道門,就要守戒規。他的懦弱也是悲劇的源泉。?
半月後,相一多殺至道觀並血洗道觀。相一多渾身浴血的踢開房間的門,一股屍體腐敗的氣息撲鼻而來。頂的相一多一個踉蹌。而得空正抱着九尾高度腐敗的身體,眼神空洞的重複着:“九尾,我錯了。回來吧,我愛你啊!”?
相一多很是鄙視眼前這個懦弱的男人,人又如何。他肯爲九尾自貶仙籍。而這個九尾爲之癡狂的男人卻一味的索取九尾的愛。最終因爲自己的疑心害死九尾。想至此,相一多狠狠地將劍從得空背後插入其心房。得空滿口鮮血,也不肯放九尾分毫。相一多本不想管得空,但是卻無奈不能違背九尾的囑託。取了得空一根肋骨,以便重造得空。抽了九尾的魂魄,將其植入自己悉心栽培的一株甘棠之中。?
重塑後的得空相信相一多絕對會救九尾,但相一多本就嫉恨得空。可九尾一句:“若得空不得再見,我亦不會苟活。”就知道他相一多從未進過九尾的心裡。那這次就來個公平競爭好了。他將九尾的記憶封住。偏不告知得空九尾的消息。只丟給得空一個帶着銀製六角鈴鐺的腳環,並告訴他這是用九尾元丹和得空的微量元素造出來的。找到九尾給他戴上,能保護九尾。說完便閉關去了。?
甘棠化形後,得空一直未給甘棠帶,就是等相一多出現,以確認甘棠就是九尾。經過五百年,得空的小心眼依舊沒改變。知道相一多以杳的身份接近甘棠,想重新開始。便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差點給他斷了香火。這一次他要以葵的身份重新得到九尾。?
我轉身,輕輕地趴在葵厚實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踏實而安詳。?
“葵。這次我是甘棠。我們重新來過。不,是已經開始了。莫要再丟了我。”?
葵的手輕輕附上我的頭,臉上盪開絲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