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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堇,是女真族部落首領的意思。
烏歇是地地道道的生女真中的一個小部落的首領,原本手上只有不足百戶人口,大體上就是後世很小的一個村子的村長。
從人品和能力上來說,烏歇權、財、色、酒無有不好,又文治武功什麼都不行。
而高慶裔則不同,他出身於渤海貴族高氏,從小就接受精英式的教育,女真、遼國、漢語、高麗語、草原各部落的語言他無有不通無有不曉。
另外,高慶裔生性謹慎,精於算計,能剋制自己的慾望。
最開始的時候,高慶裔其實只不過是完顏宗翰軍中的一個小翻譯。
可高慶裔卻抓住一切機會在完顏宗翰甚至是在完顏阿骨打面前表現他自己,經常向女真人獻計獻策。
通過種種不懈的努力,高慶裔終於獲得了完顏宗翰的青睞,併成爲完顏宗翰的心腹之一。
兩人一對比,就不難看出來,高慶裔無論哪方面都要高出烏歇一大截。
然而,即便是這樣,也是烏歇是正使,高慶裔是副使。
沒辦法,在金國那裡,別管女真人有多土鱉,女真人都是貴族,外族人有多優秀,都只能是二等甚至是三四等人。
這就是民族興衰所帶來的必然現象。
韓昉對此就有比較深刻的體會。
從前韓昉和蕭容出使時,韓昉從來都是副使,而各方面都不如韓昉的蕭容則一直是正使。
原因無它,韓昉是漢人,蕭容是契丹人。
可等到李存打下燕京城了以後,韓昉立馬就變成了正使,蕭容則變成了副使,而且,韓昉還已經進入到了李存的視野當中,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韓昉就會發跡,獲得更大的權柄。
這種變化,不僅僅是體現在韓昉身上,原遼國的漢官全都有這種深刻的體會。
事情還得從李存入主燕京後說起。
成爲燕京的主人以後,李存對於燕京這裡的番漢混居的狀態,其實也有些感到難以治理。
歷史上,北魏和唐朝都曾同時統治過草原和中原,但這兩個朝代所採用的都是二元模式分別針對兩塊地域。
而遼國則在一元二元之間,獨具匠心的建立起一套兩院制度。
遼國的兩院制度不同於二元帝國統治模式,他不是通過簡單的設立都護府或軍鎮來進行皇帝遙控統治的,而是從中央到地方設立南北兩院,分別依據儒家文化和草原模式管理漢人和其他種族的人。
這種兩院模式不同於後來蒙元朝廷所設立的民族等階制度,而是一種相對平等卻又有針對性的治理模式。
公平的說,這也算是一種比較先進的治理模式。
不過——
李存卻對這種治理模式不是太滿意。
李存理想下的治理模式是像明朝那樣,真正做到統一,而不只是一種妥協下的統一。
可話又說回來,明朝的民族政策其實也是有不少妥協的。
像,在南方的少數民族地區,明朝先是實行元代以來的土司制度,對歸順的各少數民族首領授予世襲官職,自行管理所轄地方。後來,才慢慢實行改土歸流,把土司轄區納入中央政府的直接統治範圍。
像,在北方、東北和西北地區,明朝主要設置軍事機構鎮守,例如設置都司和衛所,以鞏固國家的安定和統一。再鼓勵其他種族與漢族之間在經濟文化上的往來,慢慢同化外族。
像,對東北女真等強大的民族,明朝主要採取了招撫,羈縻與分而治之的政策。
又像,對於雲貴、兩廣、四川、湖廣地區聚居着的其他民族,明朝保留了元朝的
土司制度,
任命當地民族的上層人物作土官進行統治,土司衙門包括宣慰司、土知府等各級政府機關,長官都是世襲的。
甚至於都到了後世,爲了穩定,該妥協的,也得妥協。
這其實就是政治的本質。
所以,在目前這種穩定大於一切的情況下,以兩院制這種制度過渡一下,李存也還是能接受的。
但實行兩院制是實行兩院制。
李存主導下的兩院制肯定跟契丹人主導的兩院制不同。
首先不同的就是,李存加強了由漢人控制的南院的權柄,使其凌駕於北院之上,將原來的北院實際上大於南院的狀態給它顛倒過來。
其次就是,在北院的治理之上,契丹一族一家獨大的情況肯定是不可能存在了。
甚至就連人數和勢力僅次於契丹一族的奚族都不可能有機會掌管北院了。
當然,爲了穩住目前的局勢,李存暫時還是讓因獻皇宮而有功的契丹人蕭乙信暫時當了北院樞密使。
但這肯定只是一個過渡。 ☢тt kΛn☢℃ O
李存對蕭乙信這個人的出身和能力都不滿意,所以肯定不會讓蕭乙信長期擔任北院樞密使的。
事實上,李存一直想找一個既是番族,又精通漢族和其他各族文化,精明能幹,可以管理好番人的人來掌管北院。
在李存想來,這個人最好還有兩個特質:一個是出身小族,第二個是有當「番女幹」的覺悟。
可李存始終都沒有找到這麼一個人。
直到李存看到高慶裔了以後,頓時就覺得,自己找到這個人了。
渤海族其實也不能算是小族,但渤海人原本在遼東地區聚集,被女真滅掉高永昌建立的大渤海國以後,渤海人在事實上就被女真人給吞併了。
換而言之,渤海族的人並不算少,但現在多在金人當中,在燕雲地區,渤海人的數量遠不如契丹族、奚族、阻卜、室韋多,甚至都不如女真人多。
而番女幹這方面,就看高慶裔如此賣力的爲打敗他們渤海人又吞併他們渤海人的女真人效力的份上,就知道他並不是什麼多有品的人。
另外,歷史上,高慶裔一直任西京留守,幫金人管理雲地九州,後來金熙宗即位後,改定官制,高慶裔做到了尚書左丞之職(相當於副宰相)。
關鍵,高慶裔一直是完顏宗翰的親信,幫完顏宗翰出了半輩子的主意,甚至於,完顏宗翰要是能聽他的,也不會被完顏宗磐給鬥倒了。
所以,拋開人品什麼的不談,這個高慶裔絕對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才。
至於高慶裔現在是金國人,不是大幹國人?
這太好辦了。
高慶裔一到燕京城就揪着大幹王朝讓他們住郊區的望京館,沒讓他們住燕京城裡的使館,是不尊重他們大金國,想跟他們大金國交惡。
話裡話外之意全是在威脅大幹王朝,實際上是一直在幫金人試探李存的底線。
後來,烏歇和高慶裔私下裡跟韓昉談他們出使的真正目的。
烏歇將宋金之間的《海上之盟》的盟約副本拿了出來,指着上面的歲幣說,燕京是他們大金國留給大宋王朝的,大宋王朝答應給他們大金國歲幣,他們大金國才留着已經被他們大金國打得只剩一口氣的燕京不打,如今這個好處既然被大幹王朝得到了,大幹王朝就應該代替大宋王朝給他們大金國歲幣,這樣兩國之間纔能有長久的和平。
烏歇還給出來了他們大金國的理由,那就是他們大金國廢了這麼大的力氣將燕地這裡的金軍打到只剩下這麼一點點,理應得到燕地的財政收入,但因爲大幹王朝要治理燕地,他們大金國沒法計算燕地的財政收入到底有多少
,所以兩家乾脆就商量出一個歲幣數量來,一勞永逸。
高慶裔則瘋狂的試探李存的底線。
高慶裔說趙宋王朝還答應將燕地的非漢民人口全都給他們大金國。
另外高慶裔還主動提出,兩國應該劃分好界限,免得以後引起軍事衝突。
在劃分國境線一事上,高慶裔特別指出,大金國只特許大幹王朝燕京、涿、易、檀、順、景、薊並屬縣及所管戶漢民,其餘原遼國的疆土及民衆不論番漢則全都歸他們大金國所有。
在這個過程當中,高慶裔特別指出了山後九州和平灤營三州都不在大金國特許給大幹王朝的範圍內。
高慶裔甚至細心的指出,符家口也必須要歸他們大金國所有。
符家口在燕京以東三百九十里處,那裡有新倉和永濟兩大鹽場,是原遼國主要的海鹽生產區。
歷史上,宋金在談判畫定地圖時,將這些地方都畫到了趙宋王朝境內,可是姚平仲受宣撫司派遣前去實際勘探劃界時,卻中了高慶裔的計,誤將此地置於金國境內。
這是這一個非常嚴重的失誤。
後來,在符家口這裡,趙宋王朝到底沒能爭過金國。
結果導致燕地的鹽價暴漲,進而使得燕地的民衆連鹽都吃不上了,最終導致燕地的民衆全都討厭趙宋王朝治理燕地。
如今高慶裔又將這一手用到了李存身上,可見高慶裔對其主子有多賣力。
……
轉天,萬歲殿上。
烏歇和高慶裔貌似恭敬的站在殿下衝李存行禮。
禮畢,李存面帶笑容問:「你家皇帝言,我大幹給你大金歲幣,蝸居在燕京、涿、易、檀、順、景、薊並屬縣,將燕地番民皆給你家,另外還要拿走朕的新倉、永濟兩大鹽場,你我兩家方能擁有永久和平?」
李存此言一出,大幹的文武百官,不論番漢,全都對烏歇和高慶裔怒目而視。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李存一開口,高慶裔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如果李存真想接受他們大金國的條件,是絕不可能當衆說出來激發矛盾的,關鍵不可能不跟他們討價還價。
所以高慶裔斷定李存可能要發怒。
高慶裔下意識的就想去提醒烏歇千萬別亂說話。
可不等高慶裔提醒,性格莽撞的烏歇就脫口而出:「陛下可得燕京,皆賴我大金滅遼所惠,當知恩圖報及知足常樂也。」
烏歇說出了李存想聽的話以後,李存問自己的一衆臣子:「金使所言,你等皆聽到了,那議一議,朕宜如何回覆完顏阿骨打?」
鑼鼓聽聲,說話聽音。
一聽李存直接稱呼完顏阿骨打的名字,劉彥宗就意識到,他們這位新皇帝怒了,要跟大金國開戰。
劉彥宗立馬在心中權衡,幹金開戰,大幹王朝這邊的勝負和得失。
可劉彥宗有這個考慮,別人可沒有這個考慮,有些人甚至巴不得大幹王朝和大金國這兩個侵略者互相傷害,最好同歸於盡。
比如,南面行營都部署耶律寧就出列道:「北遼乃陛下所滅,北遼疆土皆該歸陛下所有,女真不過偏遠粗鄙小族,安敢於陛下面前指手畫腳,臣建議誅殺烏歇、高慶裔,與女真開戰。」
蕭乙信曾是支持投金的,現在爲了挽回他曾經錯誤的政治觀點,他也立馬出列道:「陛下,女真欺我大幹無人,臣願領兵出征,與女真決一死戰。」
左企弓跟蕭乙信有相同的尷尬。
想當初,左企弓這個老傢伙差點沒跳進金人的懷中表示他要投金。
後來,李存率軍攻打北遼的宮城時,左企弓爲了
抗拒李存這個漢人吞併北遼,還曾給蕭普賢女出過緩兵之計。
現如今,李存入主了燕京城,還睡了蕭普賢女,徹徹底底的成了左企弓的主子。
左企弓曾經的錯誤政治觀點和曾經的不明智舉措,以及左企弓的「香蕉人」價值觀,都讓左企弓很難在新朝立足。
左企弓今年已經七十多了。
按說,左企弓都這把年紀了,就是致仕也沒什麼。
可問題是,左企弓要是在這個朝代更換的時期致仕了,那他們左家可能就完了。
爲了子孫,爲了燕京左家不沒落,左企弓說什麼都不能滾出朝堂。
基於此,終於抓住機會表現他自己的左企弓,立即出列道:「北遼立朝之日起,便擁有燕、雲、平、上京、中京、遼西六路,今陛下滅北遼,此六路皆應爲陛下所有,豈容小小女真來我大幹勒索恐嚇?!」
左企弓又義憤填膺的說:「女真貪婪狡詐,反覆無常,無恥狠毒,好色濫殺,其所欲者,絕不可滿足,否則其必變本加厲,陛下當以雷霆之勢,將女真驅出我大幹疆土,震懾宵小之輩。」
接着,一個又一個原遼人跳出來,大罵女真,建議李存跟金國開戰。
對於這些原遼人,李存就任由他們去罵、去叫囂,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原遼人被曾經的從屬女真人從北打到南,然後又從東打到西,祖墳讓女真人給刨了,女人也讓女真人給搶了,最後只剩下燕地這一小塊時,他們不要臉面不記仇恨的想要去跟女真人乞降,還被女真人連着拒絕了五次,實在是憋屈至極、窩囊已久。
如今,李存給了原遼人一個發泄口,所有原遼人,不論番漢,全都義憤填胸,想要跟女真人再戰一次,想要找女真人報仇。
這就像一條狗,被別的狗百般凌辱,終於等到了它的主人來了,它當然要呲牙咧嘴,拼命的狂叫,萬一主人真的能帶着它報仇呢?
其實,不只這些原遼國的大臣這樣。
烏歇和高慶裔進入燕京城時,就有大量的原遼民跟了他們一路。
要不是當時有數量衆多的軍隊保護包歇和高慶裔,他們很可能已經被恨他們入骨的原遼民給生吃活吞了。
還有,自從蕭普賢女得知了金國向燕京派使臣以後,蕭普賢女一改往日的被動,使盡渾身解數來討好李存,然後她也不顧滿身的疲憊,不停的給李存吹枕邊風,想讓李存率領軍民跟金國開戰。
可以說,燕地從上到下,全都希望李存能率領他們跟金國再幹一下,報仇雪恨。
高慶裔見勢不好,連忙提醒李存:「陛下,遼人恨你我兩家滅其國,欲使你我兩家相互殘殺,萬萬不可中其計也。」
烏歇也滿臉駭然,意識到他可能是說錯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