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樣的事,愉妃便主動去了趟寧壽宮打聽消息,果然和貴人不願意學漢語,連同滿語蒙語都不願意學。此外不肯住在永和宮中,要求太后和皇帝爲她建造適合回人居住的宮殿,並要將自己裡裡外外的宮女,都換成維吾爾族人,紫禁城裡的太監則不可進入她的寢殿。
舒妃聽得嘖嘖不已:“她只是個小小的貴人,把自己當皇后娘娘嗎?竟然要求皇上爲她建造新的宮殿?”
愉妃嘆道:“紫禁城裡是挪不出地方,但圓明園本就彙集東洋西洋各色風格的建築,若要添一處新的宮殿並不難,只看我們皇上有沒有這個心。”
舒妃和愉妃彼此看一眼,再看向紅顏,紅顏見她們盯着自己,不禁問:“瞧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做主。”
“元宵宴上皇上那眼底的色氣,你們瞧見嗎?”舒妃冷冷一笑,“我們爺好哪一口,你們都是知道的,她天生帶着香氣,皇上一旦上了手,可就放不了。她如今二十七了,不抓緊這幾年好生勾着皇上,還等過了三十……”
舒妃的話尚未說完,小靈子從門前來,說皇上請令貴妃到養心殿說話,紅顏默默起身去換衣裳,直到要走時,聽見舒妃說:“這幾年爲了你產育,在紫禁城裡沒挪動過,實在厭煩了。不如你答應皇上爲那和貴人在圓明園好造一座新樓,咱們都挪過去唄。”
紅顏什麼也沒說,坐了轎子來到養心殿,正遇見幾位大臣議罷國事退出殿閣,見令貴妃駕到紛紛侍立兩冊,紅顏大方從容地應對過去,便往養心殿裡走。而這邊幾位大臣出來見到令貴妃的轎子,少不得互相議論着延禧宮裡的事,說令貴妃膝的十四阿哥,是對嫡皇子最大的威脅。
這些話紅顏自然聽不見,弘曆找她來,就是談伊帕爾汗的事,說她不願學語言不願住在永和宮,皇帝皺着眉頭說:“原本學不學漢語滿語,朕並不強求,但這一切本是太后的安排,就怕太后覺得是不給她面子,平添出不必要的麻煩。朕這纔將她留,她的叔父兄長還沒離開京城,若這就鬧僵了,回部的人該怎麼想朕”
“那皇上想怎麼做,要臣妾做什麼?”紅顏直接了當地問,“就不必和臣妾繞彎子,您直說吧。”
弘曆尷尬地一笑,上手牽着紅顏在暖炕上坐,紅顏見他笑意深深猶豫再三的模樣,知道必然有些爲難,輕嘆道:“都把臣妾接來了,難道坐坐就走?”
“朕想着,太后做什麼都只願和你對着來,倘若你對和卓氏嚴苛些,太后就會偏袒和卓氏,什麼學漢語蒙語什麼新建宮閣,太后那兒都容易了。”弘曆道,“說白了,要你去和卓氏跟前唱歌黑臉,可這樣一來,往後你們不好相處。”
紅顏看着皇帝,半晌沒說話,弘曆垂眼簾說:“朕寧願求你,也不願去向太后解釋。”
“皇上若露出可憐的模樣,臣妾就要慌得不知怎麼好了。”紅顏甩開他的手道,“合着臣妾若不答應,就是萬分對不起您了。”
“紅顏。”
“知道了。”紅顏衝他揚着臉道,“可別到頭來,摟着香噴噴的美人,就把現在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到時候見臣妾對待和貴人嚴苛,還要問臣妾的罪過。”
弘曆眼神一轉,忙道:“今日的事,朕給你立字據可好?”
紅顏急道:“胡鬧,這要是叫太后知道,臣妾還活不活了?”
皇帝真誠地解釋着:“朕能求你,就不會辜負你。論美貌,朕還有什麼沒見識過的,若是喜歡她這樣的,回部年年都要貢獻美人,何必等到她,所以你不要疑心朕的用意,一切都是爲了朝廷國家的安定。和卓氏會和穎妃一樣,只是擺在宮裡的花瓶。”
這些話,紅顏聽過則已,太當真只會在將來多一分傷心,她早些年就把話對皇帝說清楚了,也就不必在此刻重複。而她現在有了那麼多的孩子,她不再單單是弘曆的女人,爲了能保護自己的孩子,她也必須犧牲一些換取堅強的羽翼。
“難道皇上在元宵宴上流露出的那些喜歡之情,也是做戲的?”紅顏故意酸溜溜地說,“皇上千萬記得,若有一日假戲真做了,要提前告訴臣妾,臣妾好識趣地退開。”
弘曆猴上身摟着她道:“朕既然誠心誠意求你,你說什麼都成。”此刻兩人緊緊相依,紅顏身上淡淡的香氣是皇帝熟悉的氣息,比起那伊帕爾汗神乎其神的香氣,這纔是能讓他安心和眷戀的存在,不由自主就在紅顏面上啄了一口:“反正朕欠你的,這輩子早還不清了。”
這一日,不知皇帝與令貴妃在養心殿說了什麼,傳聞令貴妃走時怒氣衝衝,隔天就帶着幾位教漢語滿語的先生去了永和宮,強迫和貴人必須學習漢語和宮裡的規矩。和貴人抵死不從,令貴妃便重責她的人,一時鬧出動靜來,將太后驚動了。
正如皇帝所料,太后只會對紅顏做的事不滿,眼見她苛求伊帕爾汗,勢必要與紅顏相悖,反而不顧是自己要求伊帕爾汗學習語言和規矩,卻責備紅顏不顧大局,不許她再強迫和貴人做任何事,並將永和宮裡的宮女全部換成和貴人從家鄉帶來的人,令紫禁城裡的太監不得隨意進入永和宮。
但因永和宮是昔日孝恭仁皇后的住所,太后自己也覺得弄成這樣不妥當,於是主動和皇帝商議,要將伊帕爾汗挪到圓明園去,把一座現成的回族風情的樓閣賜給她居住。
皇帝說原本就有心要侍奉太后到圓明園小住,便藉此機會一同前往,闔宮上於正月末就遷往圓明園。
細細想來,妃嬪們闊別圓明園數年,皆因令貴妃連年產育,但沒想到這一回再來,是因爲皇帝有了新寵。和貴人伊帕爾汗所住的地方,被賜名寶月樓,與之前她要求的一樣,裡裡外外宮女都換成維吾爾族人,內宮太監不得隨意靠近,而皇帝和太后再旨意,沒有他們的命令,六宮妃嬪都不得打擾和貴人的生活。
隨着妃嬪們在圓明園各處入住,閒來便開始好奇那寶月樓究竟是什麼光景。且說皇帝到圓明園後的日子裡,幾乎夜夜都在那裡,那和貴人對旁人充滿了牴觸和抗拒,甚至不願多說一句話,但是對皇帝似乎與其他女人沒什麼兩樣,夜裡時常會從寶月樓裡傳來琴聲,都說是皇帝在那裡看和貴人翩翩起舞。
當年皇帝爲博令貴妃歡心,在平湖秋月載滿桂花樹,但如今宮裡有了奇香女子,似乎不會再留戀桂花的香甜,就連紅顏也已經不再居住平湖秋月,慣例如從前那樣住在天地一家春。
這日六宮到凝春堂請安,少不得有些閒言碎語,說令貴妃的恩寵大勢已去,今日六宮集合,皇后都早早來請安,偏偏不見寶月樓那位主兒,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吳總管竟親自來了一趟,說和貴人昨夜辛苦,皇上特別賜她不必到凝春堂請安。
皇帝終於又有了“喜愛”的女人,甚至惹惱了魏紅顏不惜上門找人家麻煩,這讓太后欣喜異常,她等在這一天不知等了多少年,當真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突然冒出來的伊帕爾汗,成全了她的夢想。
如此一來,在太后眼裡,伊帕爾汗代替了昔日忻嬪的位置,只是比起聽話的忻嬪,伊帕爾汗不好對付,太后幾乎連見都沒見過她。
可不論園子裡的事情是圍着紅顏轉悠,還是圍着和貴人不散去,紅顏對此都不在乎,三月二十五日就在眼前,她必須要爲女兒舉辦體面風光的婚禮,突然從紫禁城搬來圓明園已是諸多變故,她可沒心思去計較這些瑣事。
但上一回沒能“強迫”伊帕爾汗學漢語滿語,紅顏就把幾位先生留來教導小七和永璐,她自己跟着在一邊學了一些維吾爾語,從一開始舌頭打架,到如今路上遇見寶月樓的宮女能攀談幾句,紅顏的進步讓幾位先生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一日紅顏到接秀山房爲了佛兒的婚禮向皇后請命,雖然皇后再三說讓紅顏自己做主,可紅顏不願僭越尊卑,不願爲了自己一點點貪圖方便而讓佛兒的婚禮蒙上陰影,所以事事都要向皇后解釋稟明,皇后也早就摸清她的脾氣品性,縱然覺得麻煩,也耐心地應對了。
紅顏從接秀山房出來,正遇上伊帕爾汗帶着侍女前來,她以維吾爾族的禮儀向紅顏行禮,紅顏不由自主地用維吾爾語問她:“面對你的行禮,我該如何迴應纔不算失禮?”
和貴人完全沒想到,令貴妃竟然能說維吾爾語,她呆呆地望着紅顏,而紅顏笑着繼續用維吾爾語問:“其實你聽得懂漢語,是不是?是聽得懂不會說呢,還是根本會說,就是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