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茶送到手邊,弘曆曉得這一刻紅顏是不會叫他碰的,又是心癢又是無奈,將茶水灌下去,澆滅幾分火熱的心,但還是一把摟過紅顏過個乾癮,說道:“朕知道她沒有錯,但若是憐惜穎貴人,自然要幫她出口氣,不論對錯嘉貴妃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太后那裡也是瞧着朕的動靜,朕若不聞不問,她就該找你和嘉貴妃的麻煩。”
“萬歲爺,真是辛苦,真是思慮周到。”紅顏似是稱讚,實則挖苦,叫皇帝往她腰上掐了一把,嚇得她趕緊掙扎着躲開了。
“你往哪裡去,過來。”弘曆虎着臉,心裡一團火又熊熊燃起,目色迷離地說着,“朕想你了。”
紅顏卻溫柔如水,哄他道:“青天白日,像什麼樣子,臣妾可不會答應。佛兒在愉妃姐姐屋子裡玩,今晚不叫她回來,臣妾時時刻刻都陪着您可好?”
皇帝嚥了咽乾澀的咽喉,拉過紅顏的手摩挲着,像個負氣的孩子似的不說話,好半天總算冷靜些。紅顏吩咐櫻桃熱蔘湯來,一面勸他道:“皇上清心寡慾數日,必然是爲着龍體自制,這是極好的事,臣妾心裡可高興了。但偏是如此,忽然又忘情縱慾,如久餓之人暴飲暴食,必然傷了脾胃的道理是一樣的,但凡悠着點兒,細水長流。”
道理皇帝自然懂,只是貼心的人兒在面前,他少不得把持不住,眼巴巴地望着紅顏,叫她哭笑不得,依偎在身邊道:“吳總管說昨晚又通宵批摺子,您哪裡來那麼好的精神?等下喝了蔘湯歇一歇,臣妾給佛兒把褂子做了,這天轉眼就涼了。”
“嗯。”弘曆慵懶地應了一聲,半靠在墊子上,紅顏就坐在他身邊侍弄針線,兩人說些貼心的話,靜悄悄的好不安寧,待櫻桃送來蔘湯,皇帝懶懶地只喝了半碗,閤眼迷糊時,隨口道,“從巴彥溝歸來,就該回紫禁城去了,明年開了春再來圓明園。”
紅顏應道:“是,臣妾會派人先去打點。”
皇帝輕聲說:“鹹福宮的門,看緊些,朕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紅顏心中一冷,自然不是爲皇帝的“無情”,而是想到佛兒到底是她親生的女兒,紅顏不知道自己的解釋能不能得到孩子的諒解,而純貴妃若一直這麼“難堪”下去,將來就是佛兒被人嘲笑詬病的短處,即便是金枝玉葉又如何,若不然皇后爲什麼會拼盡全力要成爲和敬的榮光。
弘曆眯眼看到紅顏發呆,一時睡意全無,打起精神問道:“怎麼了,若是怕她再生事端,爲何不照朕說得去做?”
紅顏搖頭道:“臣妾是在想,如何把一切做得體面些,真沒必要讓外人說三道四,她自己在那裡頭呆着,就夠折磨的了。”
弘曆又閉上了眼睛,輕輕拍了紅顏的手背道:“你想怎麼做,就去做吧,你爲她把女兒養得這樣好,還留她一條性命,想想她對你的所作所爲,呵……”
皇帝的一聲冷笑,讓紅顏的心顫了顫,她覺得皇帝似乎真的不知道純貴妃與那場疫病的關係,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心裡有恨,非要追究,難道還是皇帝薄情的錯?
“睡吧,這麼多話。”紅顏嗔了一句,才討得皇帝展眉,故意把身子往她身上靠了靠,這才安心睡過去。待他一覺醒來,紅顏剛縫了最後一針,正勒着繩子咬線,不想這銀絲線十分堅韌,她不小心太用力,一下就在手指上劃出血口子,鮮血登時順着蔥蔥玉指淌下來,不等她拿帕子捂住,皇帝坐起來一把捏了她的手,怒道:“你瞧瞧?”
爲了銀線劃出的傷口,皇帝大動干戈地把何太醫找來,叫愉妃和舒妃都以爲出了什麼事,知道緣故都哭笑不得,舒妃更是酸溜溜地說:“她身上的皮肉都是用皇上的心做的,能不疼嗎?”
自然這只是玩笑話,舒妃再不會像從前那樣真的吃醋嫉恨,會趕來問個究竟,也是怕紅顏真有什麼事。而她們雖沒進來,皇帝和紅顏知道外頭有動靜,紅顏忍不住說:“皇上非要這樣,就沒意思了,臣妾在其他人面前,會很難做。”
弘曆冷着臉說:“你若不弄傷自己,哪裡來這些事,你還有臉說?”
見皇帝真的不高興,紅顏也不知該如何自處,是高興他這樣心疼自己,還是畏懼帝王威嚴?記得如茵說她上回冒險把自己和皇帝惹出曖昧的傳言,回去被傅恆訓得直髮抖,而這會子她看弘曆就有幾分害怕,一向和和氣氣百依百順,突然冷下臉,的確很有威懾力。
“不就是……一道口子。”紅顏嘴硬,見皇帝不耐煩,她心想離了便是了,可腳還沒落地,被皇帝猛地拉回去摁在身下,嚇得她心裡突突直跳,這次軟下來道,“皇上別這樣,下回一定小心。”
皇帝忽然就笑了,愛不釋手地在她面頰上親了兩口,溫和地說着:“朕是心疼你纔會急,細皮嫩肉就這麼淌出血來……”話沒說完,弘曆的心就揪了起來,伏在紅顏身上將她抱在懷裡,只悶聲說了句,“再不許了。”
肌膚相親,紅顏感受到的是皇帝對於失去的恐懼,他的氣息那樣沉重,不是情.欲的曖昧,也不是玩笑的責備,他是真的心疼自己流的那一丁點的血,心疼生命的任何損傷,他怕失去自己。
“再沒有下回了,皇上……”紅顏猶豫再三,道了聲,“別怕。”
這一晚的**,便另有一番情趣,皇帝清心寡慾數日,雄風更勝從前,紅顏亦是盛開的年紀,顛鸞倒鳳、旖旎纏綿,恨不能黎明不來,只與星月常伴。隔日彼此都清醒過來,紅顏竟有幾分初ye的靦腆,臉蛋兒紅撲撲地伺候着皇帝穿上重重朝服,待弘曆離開天地一家春,一步步踏出去的,都是龍馬精神,園子裡的人都看在眼裡,而更知道,皇帝昨晚在令妃殿閣裡留宿。
而這日正是衆妃到接秀山房向皇后請安的日子,也是爲了皇帝行圍巴彥溝,做一番商議與安排,皇帝的意思是帶衆妃同遊,沒想到皇后卻不願大把的人跟着出門,她不願擔管理這些女人們的責任,明着希望衆人辭過皇帝的邀請,別跟着去添麻煩。
皇后這麼直接,底下也無人敢說什麼,嘉貴妃性子張揚,且對新皇后的態度與大行皇后總有不同,當場便說:“臣妾是要隨駕的,皇后娘娘若是不答應,臣妾就去求皇上。”
皇后不以爲意,篤然道:“不是我不答應你們去,是希望你們體諒皇上,走這一趟,不過來回幾日,卻要費去人力物力無數,茫茫草原看一天就厭了,有什麼意思?”
嘉貴妃的目光將衆人一一掃過,忽地問起了紅顏:“令妃,你去不去?”
紅顏早就被皇帝要求隨駕,她當然得去,可萬沒想到皇后是這個意思,現在她也進退兩難,若說不去,傳給皇帝知道他一定又要生氣,可若說去,皇后這邊……
還是愉妃會說話,笑道:“不如讓皇上自己來選,皇后娘娘把心意告訴皇上,再讓皇上選幾個想帶的人,到時候見了蒙古親王,也好去他們的福晉說說話。”
皇后淡漠地說:“那你就去回皇上吧,我不想去。”
衆人知道皇后在這接秀山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前做嫺妃那會兒,還總愛在園子裡轉悠,甚至是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轉悠,現在卻像出家人一般,清淨得不染塵世,好像根本不明白,她已經是大清的國母了。
紅顏在邊上默默地想着,大行皇后不願做皇后的心思,是深藏在心裡的,這一位,巴不得寫在臉上。
皇后很快就讓所有人散了,妃嬪們退出接秀山房,還要走很遠的路回去,嘉貴妃嘴裡嘀嘀咕咕,像是在說什麼“她怎麼不去山裡出家”的話,旁人都沒搭理她。那麼巧,她的肩輿升起來時,目光隨便一晃,就看到了躲在人羣后的穎貴人,她勾了勾手指頭讓穎貴人上前。
穎貴人就算狠毒了嘉貴妃,也怕再捱打,不敢當衆頂撞,畢竟皇帝雖然憐香惜玉,可到底對她怎麼樣她心裡最明白,而皇帝都沒問嘉貴妃半句不是,必然還要助長她的囂張。
“身上的傷好了?”嘉貴妃毫不顧忌地問起來,打在那種地方,實在是羞恥。
穎貴人拜倒行禮,回話道:“臣妾的傷好了,多謝娘娘記掛。”
嘉貴妃一臉不可一世的驕傲,又問:“那能騎馬了嗎?怕不怕顛得慌?這回你是不是也要跟皇上去?”
穎貴人哆哆嗦嗦地應着:“臣、臣妾……聽皇后娘娘的安排。”
嘉貴妃長眉擰起,怒道:“你的意思,是本宮不聽皇后娘娘的安排?”
穎貴人嚇得要哭了,不知如何說纔是,愉妃上前道:“娘娘,臣妾要去韶景軒回話,不如您和臣妾一起走一趟,告訴皇上,您要隨駕去行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