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重返虞山島,桑淺淺心緒很是複雜。
猶記得第一次來時,虞山島開業在即,彼時桑家和沈家的關係,本來頗有改觀。
然而就在那晚,一場改變了沈家命運的車禍突然發生,而桑家的命運,也跟着被改變。
此後,事情就似乎一發不可收拾。
兩家關係越來越惡化,桑家的處境,一步步朝着夢裡的走向靠近。
而她第二次來虞山島,是被韓尚榮綁架,在重重保鏢看守的賓館房間裡,孤獨無依地度過了十四天。
對這裡,她並沒有太好的記憶。
不過好在虞山島上的設施和景點,已然全部規劃重建,和五年前大不一樣,簡直跟換了個地方似的。
桑淺淺倒也不至於過分觸景生情,被那些不好的記憶困擾。
容顏的生日宴很是熱鬧,那天她說是她的生日宴,但其實她和容毅同天出生,是以今日也是容毅的生日宴。
酒店偌大的頂層酒吧,烏泱泱都是人。
除了容家的親朋好友,大部分都是容顏容毅的同學朋友。
歲數相仿的年輕人聚在一起,歡聲笑語不斷,各種遊戲玩個不停,全然不覺疲倦。
桑淺淺無端想起五年前,她的十八歲生日。
那年桑鵬程有心要爲女兒辦一個盛大的成人禮,來的賓客不計其數,比眼下這場生日宴還要熱鬧。
桑淺淺微微有些傷感,也有些感慨。
如果她生日那晚,不曾拉着聞旭出去兜風,不曾遇見沈寒御,也不曾,對他一見鍾情。
桑家或許仍是桑家,而她也仍是那個被寵在蜜罐裡,不知人間疾苦憂愁爲何物的桑家大小姐。
曾經她之所以選擇學醫,只是因爲父親想讓她學醫。
那時桑家宏遠集團旗下有與醫療相關的產業分支,桑鵬程的意思,是想以後將這塊領域,交給她。
如果不認識沈寒御,也許她不會做那個噩夢,很多事也不會發生。
她的人生和命運,會按照父親安排好的既定軌跡,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向前走。
只可惜很多事,往往難以預料。
桑家放棄曾經的基業,她假死離開明城,認知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好像從雲端墜落到腳踏實地的地面,開始認真思索自己的未來。
以至於後來,她真的對醫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顧父親和哥哥的勸阻,執意做了一名醫生,也因此進入了另一個和以往的圈子,截然不同的世界。
兩種生活,孰優孰劣,很難說。
選擇哪一種,似乎都有缺憾。
然而沒有缺憾的人生,又何嘗存在?
她喜歡現在的職業,而父親和哥哥,也在醫療領域建樹頗多。
最重要的,噩夢裡的慘劇並未發生,他們一家人,仍是好好地,平安地在一起。
或許這些,就已然足夠了。
桑淺淺想着心事,悄然下樓,信步到海邊,夜晚的沙灘寂靜,海風涼爽。
她坐在長椅上吹了會兒海風,起身沿着海邊慢慢地走着。
不遠處的夜色裡,有人孤獨地坐在海邊喝酒,身邊是許多空了的啤酒罐。
看來,也是一個有心事的人。
桑淺淺頓住腳步,沒有再往前走,轉身打算回酒店,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
那個身影有些熟悉,依稀像是……容毅?
她快步過去,眼裡已然有了幾分醉意的少年擡頭,看清是桑淺淺,驟然呆住。
“還真是你。”
桑淺淺略無語,“怎麼這個時候,一個人跑到海邊喝酒?”
容毅別過頭去,悶聲道:“你不也偷跑出來了。”
“我跟你不一樣,今天是小顏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你是生日宴的主角之一。”
桑淺淺道,“剛我聽小顏說,你大哥忙完公司的事,晚點也會過來。你還是回去吧,不然你大哥找不着你,該着急了。”
容毅不動,也不吭聲。
“那你要不走,我走了?”桑淺淺打算去讓容顏來叫他回去。
“桑淺淺。”
容毅看着真打算離開的桑淺淺,突然出聲,“你知不知道,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想要認真追一個人。”
他聲音嘶啞,滿是苦澀,“可你卻是我不能喜歡,不能追的人。”
桑淺淺微微嘆氣,“容毅,其實你還很年輕,以後你會遇到很多很多人,沒準就會遇到一個真正喜歡的女孩……”
“我管不了以後,只想要現在。”
容毅狠狠捏扁了手裡的啤酒罐,眼底泛着微紅,“可我連現在,都要不起。”
論年齡,論實力,論手段,他都不如沈寒御。
他根本沒有半點競爭力。
不是不想體面退出,可,真的不甘心。
桑淺淺默然,她能理解容毅此刻的心情,因爲她曾經在他這個年紀時,也經歷過這種類似的低落和沮喪。
“容毅,其實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曾喜歡過一個人。”
桑淺淺輕聲說,“我還鼓起勇氣對他表白,可惜,他當衆拒絕了我,我哭了一個下午,眼睛都哭腫了。”
容毅怔然,桑淺淺這樣的女孩,還對人表白過嗎?
“是……沈寒御?”
他記得容顏收集的有關桑淺淺的資料裡,提到桑淺淺突然從國際學校轉學,去了一所普通高中,而沈寒御,貌似就在那所高中。
桑淺淺點頭,“那時我心裡的難過,不比你少。但後來知道沈寒御是我不該喜歡的人,我也就放棄了。你看我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如今面對他,也能雲淡風輕。”
容毅神色複雜,“可你知道沈寒御對你……”
“知道。但很多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桑淺淺認真道,“容毅,還記得那次,你帶我和小顏去度假莊園嗎?那天我們玩得很愉快,我當你和小顏是弟弟妹妹,更當你們是朋友。我希望我們之間的相處,能夠一直像當日在度假莊園那樣,隨性,自然,開心。”
永遠,都是朋友。
容毅沉默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半晌,他開口,聲音很低:“我努力。”
“這就對了。”桑淺淺欣慰,“那我們趕緊回吧,時間也——”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昏暗的夜色裡,沈寒御冷峻挺拔的身影無聲站在不遠處,也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又將她和容毅之間的對話,聽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