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琛不敢再打擾宋浣溪寫作,一雙眼卻越來越亮,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專注寫作中的宋浣溪——
少女額前幾縷碎髮已被汗水打溼,貼在額頭上,卻讓她多了幾分真實,就像是仕女圖上的美人眼波流轉,活了過來。
這就是紅塵一笑!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把眼前的美人和那位才華橫溢的作家聯繫起來!
甚至哪怕是親眼所見,郭雲琛也有一種如墜雲裡霧中之感!
他難掩心中驚歎,繼續看了下去:
“劉彥昌親把手稿送至書社,未曾想,一經刊出,便大受歡迎,尤其那一段東山碩鼠,吃完偌大一個陳家莊後,打一個飽嗝,原地一滾,竟是化成了一個俊俏後生!
不少人特特前往東山,沒見到什麼俊俏後生,倒是見到了不少如家貓大小的耗子,一隻只見了人不躲不閃,還會上前討吃討喝!
讓人大吃一驚的同時,對這位署名劉三俠的自傳故事,再無疑惑。
劉三俠自此一炮而紅,短短几年,就成了最受歡迎的傳奇故事作者。
按着三聖母的性子,本不會一寫幾年,她之所以寫了這些年,理由卻是頗爲出乎意料。
今日又是劉三俠新作問世的日子,三聖母早早就候在了家中大堂之上,不時踮腳張望,片刻後,一個身材瘦小的小老兒,和一個有些白胖卻靈活的壯年家丁,不分先後,一起擠進了門,又一起摔倒在地!
兩人不及爬起,爭先恐後地給三聖母報信:“夫人,小姐回來了!”
三聖母立刻放下翹起的二郎腿,眸光一掃,小老兒識趣上前,把三聖母剛剛磕了一地的松子殼一掃而光!
白胖子則在地上打了個滾,化做了一史雪白兔子,卻不敢往三聖母懷裡去,只乖巧地伏於她腳下。
片刻後,沉香已手持書冊,歡天喜地地衝了進來,“娘!娘!三俠先生最新書稿!”
三聖母輕咳一聲,矜持地笑了笑:“我兒,慢點!”
沉香已滔滔不絕地誇讚起來:“三俠先生真真永遠不會讓人失望!我路上已讀了半本!”
“這次三俠先生偶遇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竟是狐妖所化!而她所謂的父親,就是上一個買下她的書生!被她吸了精血,害了性命!”
沉香眉飛色舞,講完前情,已是迫不及待地翻到了剛剛看過的新頁,捧到母親面前,和母親一起看了起來!
屋中不時響起沉香大呼小叫的聲音:“什麼!又有書生跳出來阻擋三俠先生?!”
“這些書生都這麼蠢,讀書果然無用啊!”
三聖母:“……”
她心虛地向門口張羅了一眼,小老兒立刻善解人意地低聲道:“我的孫兒們交代,老爺還要幾日纔回呢!”
“咦,這書生,哈哈哈,拱手和狐妖做別!”
半晌,沉香合上書,一臉心滿意足,“三俠先生果然非凡人,又多了一條火紅的狐皮圍巾——”
沉香一頓,興沖沖地又看向三聖母:“母親,我記得您也有一條火紅的狐皮圍巾?!”
三聖母臉上笑容一僵,“……那不是狐皮,是兔皮!”
她腳下的白胖兔子身體一抖,越發把自己縮成了一個毛球,同時在心裡唸叨,我不是兔子,我不是兔子——
嗯,他只是一個,暖腳的毛球!
沉香已不像是小時那般好糊弄,聞言好奇追問:“有紅色的兔子?”
三聖母脣角努力扯了扯:“有!怎會沒有!”
劉三俠下本書就去極東之地,會一會火焰山中的紅色兔妖!
沉香將信將疑,再度開啓了對劉三俠的崇拜模式,三聖母笑眯了眼,這孩子真是隨了她,現下滿滿的行俠仗義的心思。
額,就是有時候腦子不那麼機靈,莽莽撞撞,闖了不少禍事,所以她才寫了這個假葬父真狐妖的故事。三聖母溫柔地撫摸着沉香發頂,願她此後人生順遂,願她心想事成得償所願,願她——
三聖母有些恍惚,要是沉香知道,她就是劉三俠——
噗嗤~
三聖母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沉香疑惑地看着她:“母親,我說明日去趕廟會,您笑什麼呢?”
三聖母忙拿帕子掩住脣,“好好好,你去就是了!”
……
翌日,回來報信的,卻是鼠先生。
“夫人,大事不好!小姐,她,她——”
鼠先生眼前一花,三聖母已是從廳中到了他身邊,一雙玉手撕鐵裂石般鉗住了他的手腕:“我兒如何了?!”
鼠先生忍着痛,“小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刀拔太快,把鎮守之子,給砍了!”
三聖母眨了眨眼:“砍的別人?哦,那沒事了。”
下一刻,一聲暴怒響起,“砍了人還沒事?!”
劉彥昌怒氣衝衝地大步走了進來,他身上的包袱尚未放下,身上風塵僕僕,瞪了妻子一眼後,看向了鼠先生:“鎮守之子傷勢如何?!”
鼠先生心虛地挪開眼,結結巴巴地道:“頭,頭上破了個洞,人,人已經沒了!”
劉彥昌眼前一暗,直接昏了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已是身處牀榻,身邊坐着妻女,二人品茗吃糕,其樂融融,不亦樂乎。
昏迷前的一幕迅速浮上腦海,劉彥昌臉色一變,一把掀開身上錦被,赤足下了地,捉起沉香的手便道:“我兒!快跑!”
三聖母一臉詫異:“跑什麼?”
劉彥昌怒道:“她打殺了人還不跑?!平日叫她讀書總是不肯好好讀!都是你!溺女如殺女!”
三聖母氣笑:“你好好看看,這些茶點,是不是太守府送來的?!那太守之子,已被我救活了!”
劉彥昌:“……”
他素知妻子神異,卻沒想到,神異到了這個地步!
劉彥昌沉默片刻,一拂手:“沉香,你先出去,我和你娘有事要說!”
沉香巴不得溜之大吉,應了一聲,正要出去,劉彥昌又喚住他:“等等,你是如何惹上太守之子的,如實道來!”
沉香一臉委曲,“這可不怪我!”
劉彥昌眼睛一瞪:“不怪你怪誰!”
三聖母輕吹一口茶麪,“確實不怪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