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留在這裡了?”卡西亞返回客廂,看見黛爾亞還深深地依靠在椅子上,這時問道。
外面的雪漸漸變大,風凜冽起來,很冷。漫天的雪花一會兒時間便漫天飄舞了,堆積在天空上的卷層雲沒有弱化的趨勢,反倒因爲下雪天氣變得更加黑,要滴下黑色的水滴來的那種黑色。
有些許雪片從窗口飄進了客廂中,在石灰燈的光線下,它們是斑駁的灰白顏色,帶着淡淡的硝煙味道。短時間裡,升上到天空的濃煙已經和捲雲層融合起來大半了。
過了很久纔想起要回話,黛爾亞從自己的思想中走出來時,火車早已經提上了速度,駛離開了布力諾。有大片的寒風呼呼向車廂中吹。
她看着正在用四處拆卸下來的木板或鋼板堵窗口的卡西亞——琳娜和茜茜拉現在的情況還是不吹到冷風好一點——慢慢開口說:“不留了,來晚會之前就將自己的小基地解散了,幾年時間好不容易存下的一筆資金也分了。我本想用那筆錢在晚會上的交易會中買一點好的設備和武器的。但是誰也不會想到事情最終會變成這個樣子。”黛爾亞嘆息了一聲,不知道是爲自己僥倖活了下來而嘆息,還是爲那些在航彈爆炸下死去的人而嘆息。
“打算坐這輛火車去灰色地帶從頭開始發展自己的勢力?”
“不了。在布力諾生存尚且如此,去往更加混亂的灰色地帶,我一個人只會眨眼間被它吞噬掉吧。在這裡即便依附上了三原色集團,發展自身和經營黑暗世界的生意依舊艱難,幾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看上頭人的意思,那裡並不適合我。”黛爾亞理了理頭髮,慢慢抹乾淨了嘴角殘留的血液說,“灰色地帶去過幾次,條條框框不多,但是隱逸在陽光下的硬性規則卻有無數。無論是帝國,還是遠海共同國和火焰聯盟,連同其他尚存在的無數小國家,在其中都有自己安插進去的固定勢力。哪一個都不能招惹,但每一個又都是被時常招惹的,每天戰事不斷,彈藥物資的輸入輸出快要趕上大陸與大陸之間的貿易商隊了。那裡的空氣壓抑得很,很多人看上都是一副和善的笑臉,但是指不定放進衣服口袋中的手裡就拿着小型手槍,準備隨時給你幾顆子彈。”
“但那裡平時的生活還是不錯,還是有勢力制定了規則,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和手腳,基本相安無事。沒人喜歡打打殺殺不是,被子彈打中又痛又難受,而且還會死人。”黛爾亞嘴角露出笑容,“我認爲那地方就是爲你們這樣的人所準備的。在那裡,看上去誠懇又老實的酒館老闆,下一秒就能翻臉從櫃檯下提出一挺機槍,手臂挽着子彈鏈把惹怒他的人打成碎片。誰也不能想象他剛纔還和被打死的人拍肩膀喝酒來着。”
卡西亞和琳娜都笑起來,沒有插話進去。但黛爾亞將話說到這裡就停下了,大概是累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想跟着你們走,平常人的生活我大概是永遠都回不去了。父母也死了多年,墓地都被鋼輪碾平了。那堆手下被我轟走了,現在我也不想把他們再招進自己的手裡。布力諾已經沒有留戀的東西。”黛爾亞的目光和卡西亞、琳娜的視線對視,然後繼續說着自己的話,“往後的生活,還是和以前差不多,或許對我是要好一點的。不知道你們是否接受?”
卡西亞當即看了琳娜一眼,眨了眨眼睛,沒有立即給出答案。
“他們說你和葉捷琳之間的矛盾很大,好像是一個非常錯誤的信息。”列車在鐵軌上疾馳而過,駭靠在窗口,拿着柺杖,把手臂枕在窗框裡,冷風將他原本就雪白的臉吹得更白了。
“他們是誰?你得到的信息又是什麼?沒有更爲詳細的資料,我的回答可能不會讓你滿意的。這是第二次了吧,我已經說過了,我和葉捷琳之間更多的只是家族和勢力不同間的矛盾關係。”依耶塔至始至終都沒看過去駭一眼,她一樣靜靜盯着窗外,注視着外面一片流動的景物的黑色虛影,“他們不是說你和卡西亞之間的牽連也很大嗎?還有一個女子也是一樣。”
“他們是誰?而且、”
“不要再說了,到時候又會陷入循環中。”依耶塔及時阻止了這個將要陷下去的勢頭,雙手託着自己的臉說,“駭,你和你的弟弟利不一樣。和利接觸不多,但很容易看出來他是一個追求當下極致感受的人,有些東西尚未成熟,但他喜歡的就是那樣未成熟果子的澀口味道。而你更傾向於以後和未來吧,畢竟很多東西最美麗的時刻,都是在他長大長熟後纔會發生的事情了。”
“謝謝誇獎,有些地方我想我們是一樣的。”駭對依耶塔的話沒有特別的感覺,外面的羣山在列車的疾馳下向後快速倒退着。周圍光禿禿,荒涼一片,甚至沒有雜草。駭沒有看見簇擁在一起的高高的草的黑影。有雪片打在他的臉上,很快融化成了水。
兩人的談話就在這裡徹底停下了,他們聽着列車鋼鐵滾輪的聲音,等待着走出捲雲層籠罩的地域後,落下來的星光和月光。
有兩個健壯的身影在荒蕪的山脊上急速奔跑着,速度很快,可以聽見明顯的如悶雷的空氣爆炸聲音,在他們的身體四周環繞。奔跑中的他們突然停了下來,帶過一陣跑過去的風。站在山脊上不動了,這裡正是點綴滿星星的天空和黑色卷層雲的交界處,天空上撒下了迷迷濛濛的月光,微微照亮了他們兩人的影子來。
兩人的皮膚都偏向黑色一點,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黃色一點,雖然皮膚也很白,但上面有很多被強烈陽光常年照射的痕跡。汗毛是可見的發達,排汗系統肯定易於常人了。在剛纔那種撞開空氣的速度運動中,他們的身上也不見一點被汗水浸溼的痕跡。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在普通不過的趕路速度,如果需要,他們或許還能更爲迅速。
停下來後呼吸依舊平穩,他們轉過身,剛好見到了一陣白光在身後黑色的雲層下閃爍而起,然後那白光便迅速歸於了黑暗的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