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的房間中,帶着眼鏡的消瘦男人坐在一張奇怪造型的椅子上,明明閉着眼睛,卻給人一種他在俯瞰這個世界的錯覺。
那種莫名的視線似乎穿過了層層的空間,投向無盡的虛空之中。
察覺到白朔的到來,他微微的睜開了眼睛,打量着面前充滿殺意的來着:“好久不見,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看你過得似乎挺不錯,我就覺得不開心了。”
白朔的笑容越發的冰冷:“真是一曰不見,如隔三秋呢。”
“要開始麼?”
尼采帶着一種無所謂的神色看向他:“如果可以的話,可否稍等一會?”
白朔歪着頭思索了一下,疑惑的問:“遺言還沒寫?”
“那種東西有什麼意義麼?我想不明白。”
尼采依舊是那種令人火大的淡定神情,攤開手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等‘萬宗模’將手頭這個課題的結果計算出來之後再開始。”
他停頓了一下,帶着徵求的神色問道:“在此之前,要坐下聊一聊麼?”
白朔沉默了一下,帶着審視的神情看着他:“這算是……攻心爲上?”
尼采緩緩的搖頭:“不,只是單純的感覺到困惑而已。”
白朔冷眼看着他,忽然充滿好奇的說道:“滿足了你的困惑,你讓我三招怎麼樣?”
尼采忽然笑了起來,擡起頭扶了一下眼鏡,低聲說道:“現在的無限世界,沒有王權,誰又敢讓你三招?”
“那我憑什麼答應你?”
“你不是同樣有不少的問題想要問麼?”尼采看着他:“我覺得,你既然想要殺我這麼長時間,也不用在乎多等這麼一小會。”
是拖延時間?還是單純的只是想要滿足心中的好奇,不帶雜念的去進行對決呢?
白朔不知道,事實上,這個傢伙究竟想什麼,整個無限世界都沒有幾個人清楚。
在自己面前的,可是‘負之善’尼采,足以令任何人去平等而慎重的去對待,去思考,去進行對決的強敵。
拖延或者是詭計……秉持着那種‘扭曲平衡’的他,會去使用那些不上臺面的計策和方法麼?
砍去強者手臂,給予弱者火槍,令雙方處於絕對平衡位置的他,此刻正在思索的究竟是什麼呢?
白朔無法理解,但是如果只有這麼一個要求的話,答應下來也無妨。
他也有很多的話想要問,想要真正的去看明白,這個看似人形的軀殼下面究竟藏着什麼怪物。
所以他點頭:“好。”
隨手從空間中抽出了一張雕花木椅,白朔就這麼毫無防備的坐在了尼采的面前,兩個人第一次如此接近的打量着對方。
不同於白朔的漠然,尼采至始至終都保持着一絲淡然或者旁觀者的微笑。
縱使如此,他們也比誰都清楚,兩個人絕對無法相容於同一個世界的,哪怕無限都無法容納。
哪怕沒有他們之間在以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也一樣。
“沒有茶?”白朔搖頭嘆息着:“你待客的方式真是差勁。”
尼采反問:“那種浸泡了植物的氫和氧組成的化合物能夠給你愉悅的感受麼?”
“爲什麼事情從你嘴裡說出來就這麼煞風景呢?不喝就看着好了。”
白朔斜眼看着他,再抽出一個茶几,茶壺和一隻茶杯,就那麼慢悠悠的開始熱水泡茶。
等待着壺中的水燒開,白朔看着壺中從底部緩緩升起的氣泡,頭也不擡的說道:“好了,你可以開始說了。”
尼采反問:“說什麼?”
“說你想說的。”白朔的看着壺中開始沸騰的清水,眼鏡眯了起來:“比如……爲什麼,不更進一步?”
“大概是因爲……早就知道結果了吧?”
尼采擡起頭,看着金屬立方體的頂穹,帶着理所當然的神情點頭:“必定失敗的結果。”
“說仔細一點。”白朔不耐煩的說道:“我討厭打啞謎。”
“那麼就直接了當的來說如何?”尼采摘下了臉上的眼鏡,湛藍的瞳孔倒映着無數世界風起雲涌的幻影,低聲說道:“想要否定王權的我,如何能夠再坐上那一個對我來說根本不存在的王座呢?”
沉默了片刻,白朔擡起頭,嘲諷的笑了起來:“這叫什麼?作、做繭自什麼來着?”
不到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尼采的數據庫得出了答案。
他單手撐着下巴,無所謂的說道:“我猜你說的是‘作繭自縛’。”
“對,文化人就是不一樣!”白朔豎起大拇指誇獎道。
嫋嫋的蒸汽從壺口中散發出來,模糊了兩人之間的空氣。
穩定而有力的手提起了水壺,緩慢而認真的將熱水倒進早已經鋪好茶葉的茶杯之中。
看着茶葉在注入杯中的熱水裡飄蕩起來,舒展開身體,散發出一陣沁人心脾的淡綠和香氣,白朔的心情也不禁好了一點。
可惜,總是有人想要煞風景。
“你的時間早了十六秒,而且茶葉的分量多放了兩克。”
尼采不急不慢的說道:“茶葉存放的方式似乎有些潮,這會導致你沖泡出來的效果比最佳口味要差不少。”
“老子願意,用你管?”白朔翻着白眼,用力的將水壺重新放回桌子上:“我喝我的茶,想喝自己去泡。”
“好的。”尼采點頭,白淨的右手湊近茶杯的前面,修長的指頭扣起,打了一個響指。
在那一瞬間,無形的力量隨着指尖的迸發而擴散,音波迴盪,匯聚在尼采展開的手掌之下。
當他的手掌挪開的時候,原本被籠罩的地方已經多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從茶水的溫度、味道乃至茶杯的摸樣和重量統統都和白朔面前的那一杯絕對相同。
白朔翻起眼睛問:“這是什麼把戲?”
“一個簡單的維度扭轉和多重否定而已……達到‘複製’效果的小技術。”
尼采向着白朔舉起了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很快皺起眉頭。
很快,他就從無到有的製造出了食用油、食鹽、蘇打水外加一整套試驗器皿。
將茶水倒進燒杯,架在酒精燈上面,他以精確到毫克以下的單位向着其中添加着各種作料。
直到最後,茶水徹底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才滿意的點頭,重新將那一杯看起來很像是‘毒藥’的東西倒回了自己的杯子裡,暢快的一飲而盡。
白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虧你真敢喝……”
“味道很不錯,要來一杯麼?”尼采微笑着問:“保證你會喜歡。”’
“我保證我一點都不會喜歡。”白朔冷冷的說道:“真不懂你的腦子怎麼想的。”
“我一直都覺得……”尼采停頓了一下,認真的說道:“搞不懂的,應該是我纔對。”
“你們,究竟如何去看待這個世界的呢?又如何去看待自身的呢?”
尼采看着白朔,第一次露出疑惑的神情:“你的有些行爲,再我看來,沒有任何意義。”
“比如復仇?”白朔冷笑了起來:“這就是你的邏輯?”
“復仇如果能夠讓你感覺到暢快的話,我並不會拒絕你的對決。”尼采淡然的說道:“但是……你追求的僅僅是幾克腦內激素的分泌麼?”
白朔認真的點頭,帶着刻骨的殺機說道:“是啊,讓你失望了,真是抱歉啊。”
尼采緩緩的搖頭,淡然否決道:“不,如果你的行爲對你來說有意義的話,那便不算是無用。”
白朔冷笑着說道:“那麼,讓我聽聽,尼采先生的偉大追求?”
“很簡單,我只不過是想要尋找一些‘否定’不了的東西而已。”
尼采很遺憾的搖着頭:“可惜,找不到。”
“包括這個世界?”
“做不到,但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尼采笑了起來:“如果我能夠進入登臨王座的道路——‘特異點’,將自身的‘否定’寫入無限世界的話……否定這個世界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但是,可能麼?”尼采自嘲的笑了起來,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種神情,令他想起了上一次臨死之前的記憶。
“最終意志不會允許的,在我達到那個高度,或者‘墜落’到那個深度之前,它就會在特異點之內將我徹底抹消。”
“哦,那真是可喜可賀。”白朔端着茶水抿了一口氣,愉悅的欣賞着他的無奈:“無限世界又少了一重劫難,真是可喜可賀的好事情。”
對此,尼采只是微微一笑,專注的看着頂穹上飄散的水汽。
從那裡,到這裡,單體宇宙到無限次元……看起來繽紛絢麗到讓人迷醉,可是唯一有一點沒有改變過啊。
自己從來都無法被世界所容,而對面的那個人,也是一樣。
所以,自己纔會忽然說這麼多吧?
在將‘自身’都‘否定’之前,他的已經進入終極理智的意志中卻忽然有了這麼一種無法讓自己理解的想法和衝動。
想要找這個人聊一聊,想要從他身上找到和自己的相同之處。
可惜,結果依舊令自己失望。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是孤單的,從來沒有過同類,雖然他也一樣,但是卻無法共存。
這算是最終意志給自己的‘抑止力’麼?
他再一次從記憶的角落裡找到了曾經的回憶,沉默的欣賞着。
曾經狼狽的被整個世界所驅逐的自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