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電話這邊忐忑不安中的奧斯海姆少將等待太久,保盧斯緊隨其後給出的答案可以說是讓人感到始料未及。
“如果你沒聽懂我剛纔的意思,奧斯海姆,我可以再向你重複一遍。”
“你得到的命令是在今晚到來之前取得一些能擺在桌面上用來談論的實際戰果,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被視作次要目標。”
“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最好現在就提出來,我不希望等到晚上的時候因爲這種事情再被你當做搪塞失敗的藉口,這是絕不被允許的!”
.......
中國人說話尤其是職場打交道時,總講究一個寓意隱晦的彎彎繞,不喜歡開門見山地把某件事直接擺在檯面上來明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是此種說話方式的最恰當形容。
奧斯海姆少將不清楚保盧斯司令是因爲害怕承擔責任,還是單純地只要結果不問過程。
但總而言之,這麼一道可以說是直接註定了很多德軍士兵命運的命令,的確讓奧斯海姆少將感覺到有點毛骨悚然。
“好的,我明白了,保盧斯司令。我會忠誠地履行您的命令,並如實地貫徹它,將勝利的消息帶給我們整個第六集團軍。”
望着自己的直屬上司終於撂下了手中的電話,被獲准允許站在一旁旁聽的首席副官亞當上校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這個命令太冒險了,保盧斯將軍。試想一下奧斯海姆少將會因爲這道命令幹出什麼事來?多少個德意志軍人的家庭會因此更多地失去他們的丈夫、兒子、父親、兄弟。”
“我知道您肩頭的壓力很大,但...但這還是有些太過於激進了。”
作爲保盧斯身邊的首席副官,亞當上校同保盧斯的私交甚密且關係一直保持的很好。
在工作中二人是上下級關係,但在沒外人的情況下保盧斯更願意放平姿態去和亞當上校聊一些真心話和實際的問題,這也是爲什麼亞當上校敢以下屬的身份去質疑保盧斯命令的原因,畢竟眼下的司令室裡除了他和保盧斯就再沒有外人。
聽罷亞當上校一番言語過後的保盧斯顯得不置可否、沉默不語,雙手托住額頭閉目凝思,有那麼一剎那的瞬間就連保盧斯自己都對剛纔的命令到底是否正確而感到迷茫。
就在今早,遠在柏林的帝國元首希特勒向浴血奮戰中的第六集團軍拍發來電報,詢問整個戰役的最新情況,以及何時才能攻下這座以邪惡布爾什維克匪首斯大林之名命名的城市。
保盧斯手裡捏着象徵元首意志的電文在辦公桌之後沉默了很久,心裡雖然非常清楚前線的戰況進展如何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始說起,以及如何完美地向元首給出答覆。
保盧斯非常害怕因爲戰事進展不利而遭到元首的斥責,他心裡非常清楚因爲自己的被元首看中提拔而導致的升遷速度過快,已經引起了柏林那幫人的隱隱不滿甚至是強烈嫉妒,至少保盧斯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始終把指揮所設在能清楚聽見開炮聲響位置的古德里安大將被元首一擼到底,一個總參部出身只帶過一年兵的鍍金高參卻被委以重任。
柏林那邊的尸位素餐之人還只是把這事兒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在談笑風生,但身在前線的保盧斯卻是聽說有很多同古德里安大將關係很好的人對這事兒相當鄙夷。
甚至就連那些和古德里安關係一般般的老牌前線將領也對此頗有微詞,私下裡將自己稱作“步兵連總參謀長”,藉此來諷刺自己。
連長,這是一戰結束後保盧斯拿到的第一個軍官職位。
保盧斯不覺得自己浴血奮戰換來的軍官職位和榮譽有什麼丟人的,但卻終歸架不住人多嘴雜流言滿天飛。這讓保盧斯甚至覺得自己如果一旦在元首那裡失寵的話,可能連像古德里安那樣回家吃自己都是個奢望。
像自己這種沒名沒份沒背景的“三無人員”,絕對是被送上軍事法庭審判用來承擔戰爭失敗責任的最好背鍋對象,沒有之一。
容克貴族軍官團的報團取暖、互相幫襯,是保盧斯永遠羨慕不來的美好與夢想。
腦袋幾乎亂套了的保盧斯最後把真實情況羅列成書拍了封電報發往柏林回覆元首,結果不出所料地被一封不到一個小時功夫就回復了過來的電報給一通臭罵。
希特勒在電報中嚴令保盧斯加快攻擊速度,稱現在的戰役進度是“無法被容忍的、近似於對德國人民犯罪的行爲”。
希特勒在電報中老調重彈,再次列出了幾個時間點的緊箍咒套在了保盧斯的頭上,趕在月底之前首先拿下斯大林格勒的核心工業區是希特勒明確提出的要求。
面如土色的保盧斯捏着元首的斥責電報,表情比吃了一隻活蹦亂跳的蒼蠅還要難看幾倍不止。
拿下斯大林格勒核心工業區的前提條件是穩固住馬馬耶夫崗、佔領斯大林格勒一號火車站,並以火車站作爲前出進攻基地進一步奪取連接城南城北的棧橋,從而切斷南北城防蘇軍的地面聯繫,使得其無法靈活調動兵力增援被突破的缺口。
只有這樣,第六集團軍才能在側翼不受威脅的情況下,調集主力全力進攻斯大林格勒的核心工業區,進而完成元首親自下達的首要戰略目標。
但是現在,馬馬耶夫崗的戰鬥依舊在激烈繼續。
屍山血海幾乎將這座被炮彈和轟炸削平了山頭的高地徹底染紅,土地因爲吸血太多飽和而流淌着血河不是文藝作品中的吹噓,是這座空氣中到處瀰漫着死人味道的山崗上最真實存在的景象。
馬馬耶夫崗的懸而未定對應了斯大林格勒一號火車站的僵持不下,保盧斯頭頂着來自元首的巨大壓力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那個之前看來已經唾手可得的元帥軍銜似乎正在離自己飛速遠去。
雙眼中充斥着絲縷血絲的保盧斯,終於停止了長達一分鐘的沉默不語和胡思亂想擡起頭來,以讓亞當上校在當天的日記中形容爲“令人驚訝”的語氣惡狠狠說道。
“元首曾經說過,他有權力讓德意志的軍人爲他而犧牲!我認可元首的命令,並視自己爲元首意志的踐行者,現在就是我們的士兵兌現他們諾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