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30日的重慶,下着鵝毛大雪,冬日的寒冷讓人出行的時候,都要裹着厚厚的棉衣。
“小婷啊,今天下午的校友會可不要遲到了。”徐美婷的好友,原來複旦大學的同學錢珊珊笑着提醒着徐美婷。
原來,復旦大學的校長張興國教授,在一月初的時候,向逃難到重慶的老校友發出邀請函,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能夠在重慶再見到以前的學生,那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事啊。
自從徐美婷從南京逃難出來,逃到重慶後,就一直住到好友錢珊珊的家中,錢珊珊本來就是重慶人,父母都是經商的,家中也比較富裕,雖然國難當頭,但日子還是過得下去的。
徐美婷的父母在蘇州淪陷之前就下落不明瞭,身爲女兒的她,心中當然很着急,但是,光着急有什麼用啊,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親人離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下午一點,徐美婷和錢珊珊來到了復旦大學在重慶的校園裡,張興國校長在學校的一間大教室裡安排着這些過往的老校友見面。
當她們來到教室裡的時候,已經坐着很多以往畢業了的校友,甚至還有好幾個是她們的同學。
“徐堂飛、張甫明!”徐美婷一看到老同學,頓時興奮地叫了起來。
“徐美婷,錢珊珊?哎呀,是你們啊,太好了,想不到能在這裡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徐堂飛心情激動地說道。
徐美婷在他鄉遇故知,真的是開心的不得了,大家都坐在一起,開始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
“你們還和別的同學聯繫嗎?”徐美婷問了一下徐堂飛。
“聯繫是聯繫,但現在真正聯繫得上的人還真的不多,有幾個同學聽說都已經……哎!”徐堂飛唏噓不已。
是啊,在這戰亂的年代,能夠活着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那你們原來寢室的兄弟還聯繫嗎?”徐美婷又問道。
“以前還有聯繫,哦,對了,前段時間還收到了老大的信了呢。”張甫明說道。
“哦,是嗎?不是說姜成也參軍了嗎。”錢珊珊插嘴道。
“是啊,老大現在在國民革命軍第一集團軍第五十九軍中當一名團長呢,現在戰事頻繁,他們也不斷的在轉戰,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打仗呢。”徐堂飛說道。
“是啊,這個該死的年代啊!”徐美婷無比惆悵的說道。
“美婷啊,我聽說中央社在撤離南京的時候,你沒有跟着一起撤離,那你後來又是怎樣來到重慶的呢?”張甫明問道。
“這個嘛,說來話長了!”徐美婷剛要講的時候,只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美婷,在這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還好嗎?”
來人長的陽光帥氣,儼然就是當年的**殺手,“衰神”周俊生。
“我好不好關你什麼事。”一看到周俊生,徐美婷的臉就拉長了。
“嘿嘿,嘿嘿,美婷,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我已經跟那個女人斷了關係了,真的。”周俊生尷尬的說道。
“你跟那個女人之間有沒有斷絕關係,管我什麼事啊。”徐美婷還是不給他好臉色的說道。
“啊呀,俊生老弟,這位是你的……”這時,周俊生身邊一位看上去有三十多歲的魁梧男子手指着徐美婷,笑着問周俊生。
“啊呀,看我,看我這腦袋,居然忘了介紹了,來來來,美婷,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國軍之精銳部隊,第36師某旅少將旅長王東海將軍,是年初的時候,剛剛晉升的,他參加了淞滬會戰和南京捍衛戰,是一名身經百戰的將軍啊。”周俊生爲自己有這樣的一位朋友感到驕傲。
正在這時,校長張興國走進了教室,看了看來到這裡參加校友會的畢業學生,現在也只不過只有三四十人,想想往屆畢業了那麼多的學生,現在能在重慶相見的,只有這區區三四十人,真的令人感慨啊。
看到校長來了,所有的人都站起來,鼓掌致敬,張校長用手壓了壓,讓大家坐下,然後說道:“同學們,我能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能在重慶再見到大家而感到無比的高興,日寇侵華,讓我們很多人都失去了家人,讓我們很多人都失去了家園,大家背井離鄉的來到重慶,心中的苦痛我們大家心裡都清楚,今天的校友會,是讓大家能夠在這裡,再見到自己以前的同學,能夠和以前的好友述說衷腸,吐吐苦水,或許這樣,大家心情會好一些。明天就是大年夜了,今年的春節,是中日全面開戰以來第一個春節,我們不要被戰爭的陰影影響到我們的心情,大家還是快快樂樂的過個好年,我在福滿樓訂了酒席,晚上我們全體到福滿樓去吃一頓,我在此提前向大夥兒拜個年了。”
“嗚嗚嗚,我的家人被日本鬼子那幫畜生給害死了,我一定要那幫畜生血債血還!”一個嬌小的女孩擦着眼淚說道。
很快,這個女孩的遭遇讓很多人想起了傷心的往事,都難過的哭了起來。
“大家都不要太傷心了!”王東海看到流淚的老學友們,站起來說道。
“您是?”張興國校長顯然想不起這個人是什麼時候的畢業生。
“張教授,您忘了嗎?我是1927年在復旦大學畢業的學生,我叫王東海。”王東海向張興國行了個軍禮。
“校長,王東海現在是國軍第36師的少將旅長,參加過淞滬會戰和南京捍衛戰。”周俊生不失時機的向張興國介紹道。
“哦,原來是國軍的將軍啊!”張興國肅然起敬。
“同學們放心,鬼子在我們中國犯下的血債,我們一定會讓他們血償,我們第三十六師在淞滬戰場上以及在南京捍衛戰中,給予敵人以很大的重創,讓日軍不敢窺視我們華中地區。”王東海驕傲的說道。
“王旅長,那你覺得你們第36師厲害呢?還是國民革命軍第一集團軍第77軍厲害?”一個戴着眼鏡的青年人問道。他一說到第77軍,就全身都激動地在顫抖,畢竟斃敵親王的戰功是前無古人(真的是前無古人嗎?好像在1895年日軍進駐臺灣的時候,日本明治天皇的弟弟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就是被臺灣義軍給擊斃的。),後無來者的呀。
看到在座的每一位,聽到第77軍的威名後,都是肅然起敬的樣子,王東海很不爽的說道:“第77軍算個鳥?它可不是中央嫡系部隊啊,是地方雜牌軍,怎麼能夠和我們第36師這樣的王牌中的王牌,精銳中的精銳部隊相提並論呢,你們不也看到了,他77軍還不是棄城而逃了,第77軍就是一支懦夫軍隊而已!逞逞匹夫之勇的料而已!”
“你胡說!”徐美婷滿臉通紅的說道,“和第77軍相比,你們所謂的嫡系纔是窩囊廢呢!”
“放肆!”王東海萬萬沒想到,一個丫頭片子居然敢跟他叫板。
“今天我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不能讓你亂潑髒水給第77軍。”徐美婷針鋒相對的站着說道,“我是從南京逃難到重慶的,南京捍衛戰的全過程,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說你們第36師如何在南京捍衛戰中英勇抗日,我看不見得吧。我所知的是,在民國二十六年十一月十日晚(1937年12月12日)的時候,南京衛戍司令部下達撤軍令後,你們第36師奉命渡江,走的時候把所有多餘的船隻全部摧毀,完全置兄弟部隊於不顧,讓國軍第87師、第88師、教導總隊的大量士兵差點死在了日寇之手,要不是第二天第77軍及時趕到的話,那裡的數萬大軍就玩完了。第77軍進城之後,就與殘暴的日寇決一死戰,他們的戰士各個勇往直前,明知是死,也要一戰。在捍衛安全區的戰鬥中,我是親眼看到一個營的戰士面對着比他們強大的敵人,進行殊死抵抗,全營戰至最後一人,也決不投降。他們的長官在戰死之前,帶領着大家高唱着一首鼓舞士氣的軍歌,就是死了也要帶上一批敵人。”徐美婷說着說着,眼淚無法控制的流了下來。
“軍歌?什麼軍歌?”張興國校長問道。
“美婷啊,是不是那首《衛國戰歌》啊?”徐堂飛一聽說是軍歌,就想到了當年的《衛國戰歌》。
“不是,這首歌叫《中國軍魂》。”徐美婷說道。
“《中國軍魂》?怎麼唱啊?”錢珊珊比較愛好音樂,,她很感興趣的問徐美婷。
“你們想聽嗎?好,我那時候在南京,爲了驅逐掉心中的恐慌,曾一遍遍的唱着這首歌,所以,我記得比較清楚:如果祖國遭受到侵犯,熱血男兒當自強;喝乾這碗家鄉的酒,壯士一去不復返。滾滾黃河,滔滔長江,給我生命給我力量,就讓鮮血染紅最美的花,灑在我的胸膛上;國旗飄飄,軍號響,劍已出鞘,雷鳴電閃;從來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向前進,國旗飄飄,軍號響,劍已出鞘,雷鳴電閃;從來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向前進,向前進,向前進,中國軍魂!”紅旗對於國統區來說,是個忌諱,所以徐美婷將“紅旗飄飄”改爲“國旗飄飄”。
震撼,絕對的震撼!
張興國校長口中喃喃道:“如果祖國遭受到侵犯,熱血男兒當自強……從來狹路相逢勇者勝,好歌啊,好歌啊!如果我們的軍隊真的能像歌詞裡唱的那樣的話,那將是怎樣的一支鐵血之師啊?”
“第77軍就是這樣的一支軍隊,這支軍隊的軍魂是由他的首任長官的性格鑄造而成的。”徐美婷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說道。
“他們的首任長官?”張興國說道。
“是的,他們的首任長官就是劉振風中將。這首鐵血軍歌就是劉振風中將編寫給他的部隊的。”
“小八?不會吧?”徐堂飛瞠目結舌的說道,雖然對於第77軍軍長姓劉,叫劉什麼來着不知道,可現在從徐美婷口中居然得知那個鐵血軍長居然是小八,他能不驚訝嗎?
“劉振風中將?怎麼聽着有些耳熟啊?”張興國說道,“好像見過他似的。”
“校長,他原來也是我們學校的校友,民國二十四年畢業的。”徐美婷說道,“那首《衛國戰歌》就是他寫的,而這首《中國軍魂》也是他讓軍隊傳唱的。”
“啊,我想起來了,劉振風,對,是他,這小子現在可出息了。”張興國恍然大悟。
“我在南京見過他,他曾跟他的士兵說過,他們的軍隊是野狼軍,是行千里路,吃千里肉的鐵血之師,一旦寶劍出鞘,不血濺七步,絕不收手。他也跟他的戰士說過,國家羸弱至今,裝備上遠遠落後於日寇,但只要我們的愛國心不死,民族魂不滅,就一定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而現在,作爲軍人,只有死戰,何謂死戰?就是死了都要戰,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是軍人至高無上的榮光,也是作爲軍人的夙願。”徐美婷唏噓不止的說道。
“哼~~”無話可說的王東海少將只能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張甫明嘴裡朗誦着唐代詩人王翰的《涼州詞》,現場的氣氛顯得相當的沉悶。
“但是,但是劉振風現在也在爲他當初的魯莽買單啊!你們看看,原本南京的防務不關他們第77軍啥事的,他大可不必去南京冒這個險。這次他違抗軍令,在沒有軍委會明確指令之下,擅自發兵南京,還擊斃了日本天皇的親叔叔,朝香宮鳩彥親王。現在問題出來了吧,日本人集中了十五六個精銳師團圍攻南京,近三十萬的軍隊啊,比淞滬會戰的時候投入的兵力還要多,而南京城內呢,就他77軍區區數萬人,這不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嘛。”周俊生看到王東海有點吃癟,想幫他一幫。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這是多麼的無奈啊!”張興國校長無比感嘆道。
“我想劉振風之所以甘願冒此風險,是爲了南京數十萬的軍民啊,南京不能守,守也守不住的道理,我想劉振風是應該知道的,但是他不想看到數十萬南京軍民慘遭屠戮,才冒死前往南京,爲老百姓的撤離爭取時間,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麼做的。不過這次日軍採用了三道重圍,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全殲我77軍啊,現在南京方面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第77軍有沒有脫險,搞不好第77軍就此交代在了南京也說不定啊!”張興國無奈的說道。
“第77軍一定會突圍的,一定會!”徐美婷堅定的說道:“一支被日軍都視爲惡魔之師,嗜血之師的鐵血部隊,在他尚未嗜食完敵人的血之前,是不會倒下的,這支部隊是一隻威武的東北虎,哪怕處境再困難,其虎威猶存,可謂是天子一怒,赤血千里,小日本根本就不要想吃掉這支鐵血之師。”
“喲喲喲,你這小丫頭片子還真的挺維護第77軍的啊,那個劉振風是你什麼人啊?你的情哥哥?我說俊生老弟啊,看來弟妹的心是另有所屬了啊。”王東海無不諷刺的說着。
“我,這,美婷,你也真的是……”周俊生完全語無倫次了。
徐美婷理都沒有理周俊生,振臂高呼道:“中國萬歲!中華民族萬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一陣陣的口號響徹在復旦大學的校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