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再造家國(十八)

冷汗順着脊背流下來,米哈伊爾霎那間醒了酒。

“老兄……”木材商拼命想在自己的胖臉上擠出些笑容,可是表情卻變得像被狗咬到指頭一樣難看,他囁囁嚅嚅地辯解:“……我不知道你是……”

聽見這話,老杜薩克更加不悅。

“怎麼?”吉拉德的眉毛豎了起來,問話的語氣卻和善又親切:“我不是鐵峰郡人,你就罵得更難聽?”

“不是……”

“什麼不是?”

“不是那個意思……”

“那又是什麼意思?”

來自沃涅郡的胖木材商被逼入死角,不敢再多說一句,生怕又被抓住話柄。他惶恐地在桌下扯住老馬季雅的衣襬,眼淚汪汪地向後者求助。

正幸災樂禍的小馬季雅,詫異地發現平日謹小慎微、從不捲入他人是非的父親,此刻卻選擇爲稱不上親密的同鄉挺身而出。

“他喝醉了,說的酒話,您別放心上。”老馬季雅鞠躬致歉,將哭喪着臉的木材商擋在身後:“吉拉德·弗萊尼諾維奇。”

“沒錯,他說的是酒話,但也是真話。”吉拉德並不買賬,咄咄逼人地說:“老弟,你我不如痛痛快快說話。一年前,你們沃涅郡人還拿我們當叛賊亂黨,對我們不屑一顧。如今,看到我們鐵峰郡的小夥子們發達啦,你們又開始眼紅,怪我們騎在你們頭上——我說的有哪裡不對嗎?”

“別嚇唬他了。”老馬季雅誠懇地請求:“吉拉德·弗萊尼諾維奇。”

吉拉德用狼一樣兇狠的目光,死死盯着沃涅郡的兩個自由人;

木材商人蜷縮着身體,竭力想要躲進同鄉的背影;

老馬季雅神色如常,如同直面風暴的大樹。

小馬季雅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齊格飛也在默默觀察着這場對峙。

唯有琴手仍在一門心思讀着《虎口脫險》,彷彿從世界被抽離出去,周遭的一切都與無關。

驀地,吉拉德一拍桌子,大笑起來。

先前那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馬季雅和木材商米哈伊爾都不自覺鬆了口氣。

“擱三十年前。”吉拉德好像是在開玩笑,對躲在同鄉身後的木材商說:“你要捱揍,而且會是一頓狠揍。”

“那時我揍你,丟的不過是我自己的臉。”老杜薩克頗爲懷念地說,他嘆了口氣:“現在我揍你,丟的可就是蒙塔涅閣下的臉啦。”

木材商擦了把汗,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

老馬季雅又鞠了一躬,這次鞠得比上一次更深。

木材商見狀,也慌忙跟着鞠躬。

“等等,先別哈腰,我可還有話沒說完。”吉拉德臉色一變,收起了笑容。

他放下酒杯,也站了起來,挺直腰桿,厲聲問沃涅郡來的兩個自由人:“你們說我們騎在你們頭上,你們眼紅我們在血狼手下當官,可你們知道,這種‘好日子’是怎麼來的嗎?”

“你們可知道,下鐵峰郡有多少本分的莊戶人,爲了拖住赫德蠻子,親手燒了自己的家宅嗎?”

“你們可知道,滂沱河兩岸,埋葬了多少好小夥子嗎?”

“如果不是鐵峰郡人擋下特爾敦部,被劫掠、被奴役、被屠殺的就會是你們!”吉拉德攥緊拳頭,狠狠砸在桌上,讓刀叉、杯碟和其他人的心臟都跟着一顫:“我不指望你們感激我!但你們至少應該對那些戰死的人心存敬意!每一個!”

“冥河之戰、血泥之戰、悲號河谷之戰……”吉拉德的眼圈紅了,他的雙手微微顫抖:“你們把它們當成說書人嘴裡的故事,可是對鐵峰郡人來說,這故事可都是用血寫下的!你們知道鐵峰郡傷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有多少頂樑柱落下殘疾?有多少女人做了寡婦?又有多少小孩子從此成了孤兒?”

餐桌寂然無聲。

安靜的小空間,被包圍在酒館吵鬧、雜亂的環境中,如同是熾熱鐵鍋中的一塊冰。

吉拉德失落地倒回座位,垂着頭,旁若無人地低低唱起杜薩克蒼涼的悲歌:

“我們的土地不用犁來翻動,

“我們的土地用馬蹄耕種,

“土地上種滿了杜薩克的頭顱,

“盾河上到處裝點着年輕的寡婦,

“滾滾波濤是父母的眼淚……”

坐在老杜薩克對面的金髮傭兵也被觸動,凝望着杯中之酒,輕輕地跟着哼唱:

“噢噫,盾河,我們的父母,你的水爲什麼這樣渾。

“啊呀,孩子,我的水怎麼能不渾?

“寒泉從我身下向外奔淌,

“銀色的魚兒把我靜靜的河水攪渾。”

曲終,吉拉德擦乾潮溼的眼角,悶聲喝起酒來,看樣子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齊格飛默默陪着老杜薩克痛飲。

一時間,酒桌周遭又陷入令人坐立難安的沉默之中。

老馬季雅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說點什麼化解難堪場面的小兒子,又朝着想要當場溜走的同鄉搖了搖頭,把寶貴的安靜留給了老杜薩克。

“好哇!”

偏不巧,一個突兀的聲音在桌邊響起。

琴手興奮地一拍大腿,像是剛從另一個新世界返回,衝着酒桌旁邊的其他人驚歎:“寫得也太好了!”

“遣詞形象、造句易懂、情節跌宕起伏、角色鮮明生動——最難能可貴的是,居然還可以壓上韻?”琴手不敢置信地問:“在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居然也有人通曉韻律的偉力?”

他狂熱地翻看小冊子的每處角落,終於在最後一頁的邊緣找到了作者的名字:“雅克布·克林?”

“雅克布·格林?”琴手咀嚼着這個名字,又一拍大腿,重重地說:“這人值得一見!”

直到此刻,琴手才意識到酒桌上的氣氛不太對勁。

“發生了什麼?”琴手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他瞄了一圈同桌者們的臉色,恍然大悟:“又要打架了?”

不等同伴給他解釋,琴手已經搶回魯特琴,一腳踢開板凳,縱身一躍,跳上了桌子。

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小馬季雅目瞪口呆。

這一邊,琴手歡呼不止:“還在等什麼?還不趕快開始!”

另一邊,齊格飛十分嫌棄地把琴手從桌子上拽了下來,同時尷尬地向其他人點頭致歉,附到琴手耳畔,簡單地解釋了幾句。

“什麼?”琴手很是失望:“就爲這個?”

他若無其事地撿回板凳,乖巧地重新坐好,然後伸手拍了拍桌子,問酒桌另一側的木材商:“喂,就因爲別人騎到你頭上,你就不滿意?總要有人騎到你頭上的嘛?你又有什麼不滿意呢?”

米哈伊爾大窘,不知該如何回答。

“噢!原來如此。”琴手歪頭掃了一眼悶悶不樂的老杜薩克,又看向木材商:“不怕自己擁有的少,只怕別人擁有的比自己多——是因爲原本一同被人騎在頭上的人,取代了原本騎在你頭上的人,你纔不滿意。”

此話一出,木材商已經不僅是窘迫,而是羞恥到想要鑽進地縫裡。同時,木材商又感到十分惱火——因爲指責他的人,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琴手。

“凡人啊,你的名字是愚蠢。”琴手搖頭晃腦地唱了一段,然後笑着對木材商說:“這位先生,我若是你,就會乖乖按照‘血狼’的命令行事,絕不有半點質疑。”

“別說大話,琴手。”米哈伊爾終於按捺不住,面露慍色,出聲訓斥對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只不過是個彈琴的,又懂什麼?”

“時間,無情的女郎,你奪走人們的年歲,卻不肯留下一絲智慧。”琴手撩撥琴絃,又唱了一段,用憐憫的目光看着胖木材商,反問:“若是您自認比我懂得更多,那您不妨告訴我,您、您身旁的同鄉以及這位老杜薩克,還有新墾地的其他自由人——你們爲何被召集於此?”

“當然是爲了開自由人大會。”米哈伊爾莫名其妙:“新墾地人都知道。”

“不、不、不。”琴手搖了搖手指,嘴角依舊掛着令木材商惱火的微笑:“我問的是,騎在你們頭上的人,召開‘自由人大會’,目的何在?”

木材商答不上來,仍強撐着嗆聲:“我不知道,難道你就知道?”

“您終於說對了一次。”琴手自得地回答:“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前因後果。”

“少在這裡吹牛!”木材商生氣地一拍桌子。

一旁的金髮傭兵皺起眉頭,第三次把手搭在劍柄上。

琴手拍了拍金髮傭兵的手臂,示意同伴少安毋躁。

他站起身,吸足氣,大喊了一聲。

喊聲穿雲裂石、響遏行雲,瞬間把所有雜音都蓋了下去。

這一下,不僅僅是琴手所在的桌子,整間偏廳的酒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

琴手一隻腳踩着板凳,抱起魯特琴,彈了一小段旋律,像是在爲自己墊場。

在用一個勾弦結束演奏後,琴手四下環視,吟唱似的發問:“聯盟的子民,你們可知道,聯盟爲什麼是聯盟?”

回過神來的酒客紛紛發出噓聲,搞不懂這個帶着滑稽帽子的琴手想要說什麼。

面對潮水般的喝倒彩聲,琴手不僅不怯場,反而犀利還擊:“雖然諸共和國風俗有別、民情各異,但是至少在愚昧無知這件事情上,你們驚人一致。”

噓聲更大了,中間還夾雜了幾句難聽的辱罵。

一個杯子從角落裡飛了出來,卑鄙地砸向琴手的後腦勺。

就在酒杯即將命中目標的當口,被齊格飛在半空中接住。

金髮傭兵將杯子倒扣在桌上,瞥了一眼對此渾然不知的好友,無奈地嘆了口氣。

“帶你兒子快走。”金髮傭兵善意提醒桌對面的中年老兵:“這裡馬上就不安全了。”

“不要!”小馬季雅還想看熱鬧,怎麼可能答應。他央求父親:“聽聽,聽聽他要說什麼。”

老馬季雅沒回答兒子,但也沒有離開桌子。

“無知的人們吶,讓我來講與你們聽。”

琴手抱起魯特琴,一邊彈奏,一邊詠唱:

“半個世紀以前,皇帝理查·烈陽統治着大地,一條延續數百年的血統賦予他權力,那血統可以一直追溯到遠古的神祇。

“然而,有兩條毒蛇在皇帝腳下盤踞,一條毒蛇說:‘你的金冠是由我主賜予’,另一條毒蛇說:‘你的寶座來自人民的同意’。

“毒蛇咬向皇帝的軀體,理查勇敢與他們搏擊,掛着聖徽的毒蛇被理查踩在腳底,另一條毒蛇卻咬中理查的手臂。

“果敢的理查爲了不被毒斃,壯士斷腕斬下手臂,連同其上的毒蛇,一同丟進兩座山裡。”

“這!”琴手撥出一個重音,乾脆地結束了吟唱:“就是聯盟的來歷!”

唱罷,趁着酒客們還沒完全聽懂,他迅速地蹲下來,鑽到桌子下面,從其他人的視野中消失。

“喂喂。”琴手從桌子另一側爬了出來,抱着桌腿,問呆若木雞的沃涅郡三人:“你們聽懂了嗎?”

“聽懂什麼?”小馬季雅脫口而出。

“嗨,看來你們是無緣繆斯垂愛了。”琴手又露出那種憐憫的表情,語速飛快地解釋:“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講,就是你們南方聯盟的立國之本,來自於五十年前的復興派,推崇的都是上古共和國那套玩意。所以你們纔是……”

“等等”小馬季雅茫然搖了搖頭:“您說的,我理解不了。”

“你知道什麼是復興派嗎?”琴手問。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是上古共和國嗎?”琴手又問。

“不知道。”

“那你明白什麼是‘立國之本’嗎?”

小馬季雅把頭搖得像鈴鐺一樣。

琴手眼神中終於流露出煎熬,他呻吟着:“就是地基!基礎!支柱!什麼國家、政府、議會……全都蓋在它上面。沒有它,其他東西都會‘嘩啦啦’地垮掉。”

小馬季雅猶豫地點了點頭,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這個‘立國之本’,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琴手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鄭重地說:“一切權力來自人民!”

旋即,他又譏諷地說:“不過看樣子,這句話最後還是被扭曲成‘一切權力來自公民’。”

“‘公民’?”小馬季雅越聽越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人民’?”

“他是公民。”琴手指着老馬季雅,又指着木材商:“他也是公民。”

“您是說的公民,指的是‘自由人’?”小馬季雅試探地問。

“公民、騎士、有產者、自由人……不過是一種東西的不同叫法。擁有政治權力的人,就是‘公民’。”琴手聳了聳肩:“現在你們明白,爲什麼‘騎在你們頭上的人’,要把全新墾地的自由人都召集起來了嗎?”

小馬季雅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父親,又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木材商,乾脆自暴自棄地說:“請您就把我當成最愚蠢的人,再爲我解釋一遍。”

“承認無知,是獲取知識的第一步。”琴手欣慰地笑了起來:“其實道理很簡單,雖然新墾地現在是一羣軍人掌權,但不管‘共和’了幾次,立國之本仍舊是原來那個沒換。把新墾地的全體公民召集起來,還能爲什麼?自然是要你們來給新共和國‘蓋戳’!”

沃涅郡的三人啞口無言。

片刻後,米哈伊爾首先開口說話。這一次,他的口吻變得尊敬許多,他擔憂地問:“若是我們‘蓋了戳’,將來……將來他們垮臺了,諸王堡的官廳會不會清算我們?”

“當然會清算你們。”琴手滿不在乎地說:“不抓幾個倒黴蛋抄家、絞死、掛在路邊示衆,怎麼樹立新統治者的權威?”

木材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不過除了幾個特別倒黴的人之外,剩下的人出點血就不會有大事。”琴手一攤手:“畢竟,要是下一位統治者把你們統統宰了,誰來給他交稅、誰來負責他的攤派、又有誰來維護他的統治呢?”

木材商還是有些猶豫,他撥弄着手指,眼睛骨碌碌地轉,不知在想些什麼。

“別動歪心思。”琴手壞笑着提醒木材商:“依我看,比起日後被清算,怎麼過了眼前這一關纔是最要緊的事。不妨想想,如果有人不去蓋戳,會有什麼下場?”

木材商下意識嚥了一口唾沫。

“對呀,你看,你也知道自己的胳膊擰不過人家的大腿。”琴手撫掌大笑:“爲什麼還不願老老實實服軟?”

“可是,我聽說……”木材商吞吞吐吐:“血狼不是好人……”

聽見這話,琴手笑意更濃,他站起身,摟住木材商的脖子,真誠地問:“親愛的米哈伊爾先生,‘血狼’不是好人,難道你就是好人嗎?”

“你你你……你什麼意思?”木材商錯愕不已。

“你難道沒有撒過謊?你難道沒有背過誓?你難道沒有做過有愧良心的行爲?如果你今天死在這,站在天堂的大門前,你當真以爲你能通過守門人的詰問?”琴手停頓了一下,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如果天堂真的存在的話。”

木材商被問得滿頭大汗,無法回答。

“那麼,親愛的米哈伊爾先生。”琴手扳動木材商的腦袋,強迫後者擡起頭,跟着自己看向四周,他指着酒桌旁的馬季雅父子、金髮劍士、老杜薩克:“你覺得他們呢?他們是好人嗎?

“誰敢說,這對父子,沒動過佔你便宜的心思?

“誰敢說,這個金髮佩劍的傢伙,沒動過搶你財物的心思?

“又有誰敢說,這個老杜薩克——皇帝的鞭子,沒動過乾脆宰了你的心思?”

琴手指着酒館裡吵鬧、粗俗的酒客們,貼着木材商的耳朵,深入後者靈魂地問:“你覺得這裡——真的有好人嗎?

“放大一些,你覺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好人嗎?”

木材商口乾舌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別指望了,米哈伊爾先生。”琴手拍了拍木材商的胖臉,憐憫地說:“我們都不是好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好人。如果真的有地獄,我們已經生活在其中。

“你要擔心的不是‘血狼’,而是這些生活在你身邊的壞人。

“阻止他們闖入你家、強姦你妻子女兒、享用你的麪包美酒、睡在你的大牀上的,恰恰是‘血狼’所提供的東西——秩序。

“你覺得‘血狼’不是好人所以不想支持他,只能說明你還沒見識過真正的邪惡。

“而擋在你與‘真正的邪惡’之間的,只有‘血狼’的保護。”

“至於血狼是不是好人。”琴手聳了聳肩:“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他爲你提供保護不就得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琴手的笑容已經帶上三分邪惡:“更何況,你難道真的認爲,一個合格的統治者……可以是一個‘好人’嗎?”

木材商汗流浹背、渾身戰慄,最終低下了頭。

“哎。”琴手親切地拍了拍木材商的肩膀:“這就對啦,想通就好。”

一旁,從頭沉默到尾、但也從頭聽到尾的老馬季雅站起身,鄭重地問:“還不知,閣下的大名。”

“馬基雅維利。”琴手摘下帽子,自豪地伸出手:“可以叫我‘馬維’。”

“幸會,馬維先生。”老馬季雅握住了馬維的手。

馬維受寵若驚,這還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禮遇。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和老馬季雅握了手,然後回到同伴那一側,把大號酒杯裡剩下的酒一口氣喝了個乾淨,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杯子。

“行啦。”馬維愜意地打了個飽嗝:“今天的酒喝完啦,今天的牛也吹完啦……”

聽到這話,一旁的金髮傭兵嘆了口氣,把自己杯子裡的酒也的打掃乾淨,然後走到已經醉醺醺的老杜薩克身旁,把後者攙扶了起來。

“……該用一場盛大的酒館鬥毆結束今天的表演了!”馬維興高采烈地宣佈,他佯裝傷感:“哎,原本今天不想這樣的,可是——誰讓店老闆想賴掉我的演出費?”

話音剛落,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馬維已經拎着酒杯跳上桌子。

他吸足一口氣,發出一聲能震碎窗戶的大吼:“弟兄們!外郡的鄉巴佬打咱們楓石城人啦!”

吼罷,馬維將手裡的杯子用力砸向剛剛飛來酒杯的偏廳角落。

一聲慘叫和怒罵從角落傳回。

一場浩大的酒館鬥毆隨即被引爆。

酒桌被掀翻,板凳被掄飛,這邊揮來一個拳頭,那邊踢來一隻大腳。

你打了我、我打了你、誰打了我、我又打了誰?

沒人知道。

已經醉醺醺的酒客如同成捆的乾草,一粒餘燼落進去,立刻便令酒館被大火吞沒。

老闆娘從另一側偏廳跑過來,見到眼前的混亂場面,急得大聲尖叫,可是除了尖叫以外,她什麼都做不了。

聰明的後廚夥計已經堵住了通往大廳的門,第一時間保證“戰火”不會波及自身。

馬維大笑着用魯特琴打倒了一個朝他撲過來的醉漢,意猶未盡地撲向另一個剛纔喝倒彩最大聲的人。

齊格飛則保護着老杜薩克,一面攙扶後者,一面朝門外走去。

……

吉拉德醒來時,已經是在家裡的牀上。

他一睜開眼,就看到妻子在自己面前。

“你醒了。”愛倫關切地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吉拉德有點茫然,他撐着身體想坐起,後背卻傳來一陣酸脹:“就是後背有一點……”

“兒子都已經結了婚,怎麼你還像年輕時一樣胡鬧?”愛倫雖然說着責備的話,嘴角卻帶着笑意:“我去給你拿點水來。”

說罷,愛倫走出了臥室。

吉拉德不知道妻子在說什麼,直到他看向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

這時老米切爾先生纔想起來,他前一秒還在酒館!

愛倫端着水杯回到房間。

“我……我……”吉拉德一拍腦門,急忙問妻子:“我是怎麼回來的?”

“是兩個年輕人把你送回來的……”

“一個金髮,一個戴帽子。”吉拉德打斷了妻子的話:“對不對?”

愛倫點點頭,她放下水杯,坐到丈夫身旁,耐心地問:“怎麼了?”

吉拉德穩住心神,問妻子:“那兩個年輕人在哪?”

“把你送到門崗,他們就離開了。”愛倫不解地反問:“怎麼了?”

吉拉德發出一聲遺憾的長嘆,疲倦地倒在牀上。

……

與此同時,溫特斯·蒙塔涅的住所也是燈火通明。

因爲有一位至關重要的客人來訪。

不,不是客人。

是遠比那種身份更親密的關係。

同學、戰友、至交、同志……

“你可終於來了。”溫特斯滿心歡喜:“你來了,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是啊。”巴德溫暖地笑着。

[必!勝!]

[馬維表達的政治觀點只能代表馬維的政治觀點]

[他堅信並想要讓其他人也接受他的觀點,所以纔會有那些臺詞,並不代表筆者支持馬維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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