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樂言神智漸漸散渙,她幾乎聽不清菈威說什麼,只強撐起眼皮,看到菈威的嘴巴在動,她也知道菈威脫了衣服給她禦寒,她沒有力氣說謝謝,情況越是糟糕,她就越是要堅強撐住。她要留住一口氣,等待莫離或者景王的來到。
菈威出去之後,一直呆在皇帝寢宮外面等候,等着莫離或者是景王出來。然而等到深夜,還不見他們出來,心中不免焦慮。
李元和皇后一直也守在寢殿裡,倒是太后,氣沖沖地離開,菈威跪在地上,太后並未瞧見他。所幸太后沒有株連其他人,否則菈威他們也得一同遭殃。
直到寅時,才見莫離和景王帶着一羣大臣走出來,他們多神情哀傷和茫然,菈威連忙跪在地上,“參見王爺,參見莫將軍,參見相爺,參見諸位大人。”
莫離疾步上前,問道:“是不是你家主子……”
菈威擡起頭,輕聲道:“小姐請莫將軍和王爺去一趟。”
“嗯。”莫離點點頭,回頭見古丞相一臉擔心的樣子,安慰道:“相爺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處理政事,樂妃娘娘那邊不需要擔心,我會盡力照顧的。”
古丞相長長地嘆氣,“只盼着太后早日息怒,也好叫樂妃不遭罪啊。”
景王淡淡地道:“冷宮這點小苦,她還是能熬過來的。相爺不必掛心樂妃,只專心地處理政事便可。”
“謹遵攝政王的吩咐。”古丞相到底是對景王心悅誠服了。他其實心裡有些矛盾,若攝政王一味把攬朝政,倒能看出他司馬昭之心,他如今推卻,卻贏得了不少臣工的心,若是真的有什麼野心,只怕這會是他的第一步。但是,不管怎麼樣,丞相如今只看眼前,若是皇上真的有什麼不測,景王登基爲帝,總比靜王這個亂臣賊子要好。
莫離和景王去到冷宮,沒有想到會看到一個昏迷的毛樂言。兩人都震驚不已,問一旁哭泣的粉兒,“她怎麼會這樣?不是好好的嗎?”
粉兒搖搖頭,“不知道,她被送回昭陽殿的時候已經昏迷,剛回來不久,還沒來得及去傳御醫,太后的懿旨便來了,說要把小姐打入冷宮,我們也是好艱辛才能進來的。”
景王瞧着三人,臉上都有傷,大概是被侍衛打過,他心中憤怒至極,但是如今找那羣狗奴才的晦氣,還不如先治好毛樂言,他拿出令牌遞給菈威,“去,把御醫請過來。”
菈威大喜,連連叩謝,然後小奔而去。
因爲有景王的令牌,故御醫們也不敢推託,跟菈威走的這位御醫,就是上次幫毛樂言爲林妃開刀生子的御醫。他一路上問了菈威關於毛樂言的情況。
去到冷宮,御醫首先向景王行禮,“參見攝政王,參見莫將軍。”景王如今被封爲攝政王,宮內已經傳開了。太醫院有多位御醫在御前伺候着,自然也第一時間獲知這個消息。
景王道:“御醫不必多禮,快上前看看樂妃。”
燈光微弱,粉兒從毛樂言身上找出夜明珠,掀開黑布,這昏暗的冷宮陡然便光亮起來了。
御醫爲毛樂言診脈,面容便陡然一變,冷汗淋漓,驚駭地道:“樂妃,已然油盡燈枯,時間無多了。”
衆人駭然,景王一把揪住御醫的衣衫,怒道:“胡說八道,她好好地,怎麼會油盡燈枯?”
御醫身子癱軟,“攝政王,請容卑職爲樂妃娘娘施針,先讓她緩過來再說。”
莫離面容沉凝,對景王道:“吉,先讓他施針。”他不是不信御醫之言,但是毛樂言是個奇人,他堅信她沒有這麼輕易死去。
景王放開御醫,瞧着毛樂言那蒼白的面容和棉絮般的沉下去的身子,覺得心裡難受極了,認識她這麼久,她一直都十分有活力,如今,卻了無生氣地躺在菈威的棉襖上。他粗暴地對冷宮外的侍衛吼道:“趕緊拿棉被過來。”
莫離阻止了,“不必了,等她醒來之後,送回昭陽殿。太后責怪下來,我一力承擔。”
景王面容略微放鬆,雙眸卻定在御醫手上,看着他爲毛樂言施針。
過了一會,毛樂言悠悠轉醒,她睜開眼睛,有些無法適應光線,她想擡手遮蔽一下光線,但是,身子沉重得跟灌了鉛似的,連擡手都覺得費力不已。
“你覺得怎麼樣啊?好些沒有?”景王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她不顧刺眼的光芒,猛地定睛一瞧,她似迴光返照般全身陡然充滿力量,似乎昏迷沉睡許久凝聚力氣就是爲了這一刻,她竟然能忽然起身,從袖間取出回魂丹,交給景王,道:“給皇上服下,一個時辰之內,他就會好起來的。”
景王手裡取過這粒金黃色的丹藥,仔細端倪了一下,問道:“這個是什麼?”
“這是解藥,能解皇上體內的毒。”毛樂言似乎中氣十足起來,“你趕緊送去,立刻讓他服下。”
莫離見她精神煥發起來,也終於放下心來,道:“你剛纔是怎麼了?嚇死我們了。”
毛樂言轉頭去看莫離,微笑道:“我是大戰過後過於疲憊了,一時間緩不過氣來,放心吧,我沒事了。”
莫離放下心來,道:“那就好,我們先送你回昭陽殿,再去給皇上送藥。”
毛樂言環視了一下冷宮,這裡凌亂骯髒,確實不是一個死去的好地方。但是,既然是太后下旨把她打入冷宮的,他們抗旨不尊,反正她快死了,何必再惹人不痛快呢?她道:“救人要緊,我體力剛恢復,還是讓我再歇歇吧。”
景王責備地道:“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苦兮兮的,本王命人送棉被過來,你先休息一下,明日天亮,本王來接你回去。”
“嗯,好的。”毛樂言笑着看着景王,她的眸光有些癡戀,看過景王,又看莫離,再看看那幾張還掛着淚水年輕的臉,捨不得,一切都捨不得,但是,她已經走到了終點,再無退路了,“去吧,皇上醒來後,告知他,我會一直等他,一直在這裡等他!”
景王覺得她有些異樣,“什麼等不等的?明日你就回昭陽殿了,皇上醒來之後就可以去看你或者你可以去看皇上……”
“行了,三郎,你很羅嗦,快去吧。”毛樂言嘴角有一絲絢爛的笑容,讓人迷醉,“我困了,想睡一會。”
“嗯,好,你先躺着,我命人送棉被過來。”莫離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心裡莫名其妙地覺得難受,他不知道這種情緒從哪裡來,眼前看起來一切都將要好起來的,皇上有解藥了,等皇上醒來,毛樂言自然可以離開這裡。但是,一種緊張沉溺的心痛,還是鎖緊了他的心脈,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一般。
毛樂言默默地點頭,疲憊地躺下,她看着御醫,道:“御醫,謝謝你,不過你可以走了,我沒事了。”
御醫有些驚詫,方纔爲她把脈,脈象分明沉綿無力,如今爲何會如此精神奕奕?他想起毛樂言的過胎術,心中猜測許是她大概是有大本事的人,應該自己好了起來。他想再爲毛樂言診脈,卻被毛樂言伸手攔阻了,“行了,我困了你們快走吧!”
莫離與景王帶着御醫急忙把藥送到永暉殿,讓劉漸服下。景王臨離開冷宮之時,叮囑看守冷宮的侍衛,讓他們送棉被和食物去給毛樂言。因着是攝政王親自交代的,故侍衛不敢不從。
然而,就在侍衛取來棉被的準備走近冷宮的時候,卻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侍衛急忙衝進去,只見樂妃的三個宮人伏在她身上失聲痛哭。
而樂妃,躺在菈威的棉衣上,眼睛閉上,臉色白皙得嚇人,她了無生息地躺在那裡,胸部沒有半點起伏。
侍衛嚇得腿軟,其中一名湊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卻發現,她已經停止了呼吸,那侍衛頓時癱軟在地,喃喃地道:“死了……”
“天啊,她死了,咱們也活不了了。”另一名侍衛臉色蒼白地道,景王是什麼人,他們雖不是前殿的侍衛,但是也聽說過,他走之前,樂妃還好好地,如今他們一走,樂妃便死了,就算和他們無關,景王爺會拿他們問罪的。
菈威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上前推開那侍衛,怒道:“不許碰我家小姐。”
侍衛木訥地問道:“樂妃娘娘是怎麼去的?”
沒有人回答他,粉兒和小蘭哭得跟淚人似的,趴在毛樂言身上,傷心欲絕。
劉漸服用過莫離送來的回魂丹,慢慢地,臉上的黑氣消失了,但是人還沒轉醒。
天差不多亮了,天邊泛着魚肚白,馬上,太陽便要出現在東方,今日,註定是個好天氣。
太后聽聞莫離從毛樂言處取來解藥,怒道:“她也信得過嗎?皇上如今只剩下半條命,若服下她的所謂解藥,出事了怎麼辦?”她情急之下,便急忙往永暉殿而去。
她趕到永暉殿的時候,還沒去看皇帝,便首先給了莫離一記耳光,怒道:“是誰讓你自作主張把那女人的東西給皇帝服用?皇帝有什麼事情是不是你負責?”
莫離跪下,昂然道:“太后娘娘,皇上服下解藥,已經好多了。”
太后一愣,越過莫離去看牀榻上的劉漸,果真見他臉色已經漸漸轉好,才舒了一口氣,卻兀自強硬地道:“這麼大的事情,你該事先跟哀家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