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樂言默默地道:“其實,他無論選哪一邊,都註定得罪另一邊的。”其實想想莫離也挺爲難的,畢竟這麼多事情過去了,他在朝中地位穩固若泰山,但是在友情上,他永遠都揹負着一個遺憾。
景王不想跟她多說,只推着她道:“你快點回去吧,天亮了回去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毛樂言梳理好凌亂的頭髮,扯好方纔打架的衣衫,兩人在牀上相互看了一眼,都吃一聲笑出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兩人都像是肉搏了一場起來的樣子,她把手搭在景王的肩膀上,丟下一文錢,“嗯,今晚你讓本小姐很是滿意,這是給你的打賞。”說罷,便笑嘻嘻地跳下牀了。景王撿起一文錢,扔在她背後,“滾,像什麼啊你。”
毛樂言拉開門走了出去,門外有兩名守衛,而在屋頂上,有悄無聲息的兩名高手潛伏,景王所言不差,莫離的人果然監視着她。這樣也好,至少今夜他有他的歡樂,而她,也找她的樂子。至少,在他認爲是這樣,大家便算是公平了,這種苦不是她一個人承受。
毛樂言一路回去的時候,心裡依舊想着這個問題,擡頭望着稀疏的星子,長長嘆息了一聲,“愛情,真的會讓人瘋狂,讓人變態。”
自己受不了那種錐心的痛,寧可拉着他一塊下地獄。
剛回到昭陽殿外,毛樂言便見一個孤獨的身影在湖邊行走着,看背影落寞寂寥,彷彿帶着濃重的哀愁。
見毛樂言腳步聲響起,她下意識地回頭,毛樂言藉着月光看過去,竟然是賢妃柳依依。她見到毛樂言,竟也絲毫不詫異,眸子裡升起弄弄的悲傷,苦笑道:“看來,不止我一人睡不着。”
毛樂言頓時便意識到什麼了,像柳依依這樣一個豪邁的江湖女子,竟也願意嫁進宮裡,一定是愛慘了那個男人。人家說兩個女人若是愛着同一個男人,一定會互相仇視。但是因爲境況可憐,毛樂言竟對柳依依生出了一份友善。她走到柳依依身旁,輕聲道:“這一切,在嫁進宮裡之前就已經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柳依依失魂落魄地道:“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想象和現實不是一回事。”
是的,準備做得再充分,也敵不過真相的打擊。毛樂言伸手輕輕拍了她的肩膀,殘酷地道:“以後這種日子只會多不會少,你必須得馬上接受。”
“你呢?”柳依依眸光凌厲地看着她,“你心裡能接受嗎?我不信你可以。”
“不能!”毛樂言幾乎是衝口而出,一夜的苦思和醉酒並不能讓她心裡好受點,此刻瞧着柳依依的臉上的傷心,她忽然便堅強了起來,“但是我會努力說服自己,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這些事情是必須要經受的,若經受不起,就只有離開。”
柳依依沉默了一下,“我不會離開的。”
毛樂言道:“既然選擇留下,就要接受這一切,否則,你在這宮裡的日子會過得很艱辛。”
柳依依眸子裡閃過一絲難掩的痛,沉默良久之後才道:“你沒有我這麼愛他,否則你現在不會用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勸說我。”
或許吧,毛樂言深呼吸一口,繼而幽幽地嘆了口氣,不愛是最好的,若是可以,她希望連那一絲心動都沒有。她入宮只是爲了查出內應,其餘的一切,都不應該沾身。
“但是,”柳依依忽然話鋒一轉,“你就算不如我深愛他,你心裡到底是愛着他的,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你可以當沒事一樣。”頓了一下,她又苦笑道:“是我高估了你,若你真能當沒事一樣,這個時辰也不會出現在這裡,而是在殿內蒙頭大睡了。”
被人說中心事的感受真不是滋味,毛樂言輕易地被戳中心窩,一夜的艱辛難受如今加倍地傾瀉而出,甚至連空氣都帶着苦澀,她微微笑了一下,道:“我只知道,如今糾結這些問題於事無補,只會讓自己更難受而已。”
柳依依心神恍惚,輕輕地點頭,“我知道。”
“早點回去睡覺吧,以後這樣的日子多着呢。”毛樂言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不可能會睡得着,今夜註定是一個折磨!”柳依依喃喃地道,她沿着岸邊一直走,不再理會毛樂言。
毛樂言的笑容維持到她的背影消失,然後重重地嘆看口氣,垂着頭往昭陽殿走去。
昭陽殿外的侍衛見到她,也微微詫異,上前行禮後繼續巡邏。是啊,這麼晚不睡覺的嬪妃大概是少見的,這宮中的女子最忌諱的就是爭風吃醋,就算心裡多麼的不開心,也只能在自己宮內自怨自艾,哪裡會走出去被人瞧見自己的失落心酸?
第二日一早,劉漸便來了,他臉色暗沉,也不許任何人通報,徑直便闖了進來,當時,毛樂言正在梳妝打扮,打算去給太后請安。作爲一個古代人,每日花在穿着打扮的時間已經讓人抓狂,入宮之後,動輒就是一兩個時辰的打扮,徹底磨去了毛樂言的耐性。這麼多的時間,乾點什麼不行?辛辛苦苦打扮了那麼久,也沒有人來讚賞半句,簡直是浪費時間。打扮和等是這個後宮裡女子唯一能做的事情。
“皇上!”小舒與粉兒見到劉漸,急忙福身行禮。
毛樂言回頭看去,見劉漸臉色不佳,對小舒等人道:“你們出去吧。”
小舒有些擔憂地看了毛樂言一眼,卻還是依言拉着粉兒出去了。
劉漸等門關閉之後,冷冷地問道:“你昨晚去景王府做什麼?”
毛樂言沒有做聲,拿起眉筆輕輕地描畫着已經很濃黑的眉毛,氣氛陷入凝滯,她去做什麼?真是可笑,她倒沒有問他酈貴妃那邊做什麼,他反倒先來問她了。
劉漸見她不做聲,用力扳過她的肩膀,隨即聞到她身上有濃烈的酒氣,他蹙眉道:“你喝酒了?”
毛樂言放下眉筆,擡一擡眸看他,道:“是的!”
“你去景王府喝酒了?”劉漸語氣軟和了下來,今日一早便收到莫離那邊監視景王的人稟報,說毛樂言單獨留在景王房間內約莫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啊,三更半夜的她竟出去找景王,他的腦袋裡推測不到其他的事情,只認爲她是去和景王幽會。只是如今瞧她眸光淡淡的哀愁和一身的酒氣,他忽然覺得她是不是心裡難受,因爲他寵幸了酈貴妃?這個認知讓他心裡苦澀而甜蜜,苦澀是因爲他帶給她難過的心情,甜蜜是她心底到底是在乎他的。
“是的,把酒談天,很是開心。”毛樂言淡淡地道,“皇上今日怎這麼早啊?不上朝嗎?”
如此生疏的口吻,讓劉漸接下來也不知道怎麼說話,他坐在榻上,離毛樂言很遠,凝視着她眼底的淤黑,柔聲道:“你昨夜不睡覺麼?”
“睡了,大晚上的不睡覺,能幹什麼呢?我又不像皇上那般夜生活豐富。”雖然說好不吃醋,雖然說好不在乎,但是尖酸的語言還是從脣邊溢出,她到底做不到心如止水。或許勸說柳依依的話,不過是用來欺騙自己罷了。
劉漸眉目裡似是閃過一絲痛楚,他輕聲道:“小言,有些事情,朕也無法控制。”
毛樂言收回眸光,看着鏡子中有些憔悴的容顏,妝容雖然嬌媚,但眼底的哀傷如何能掩飾得去?難怪他可以輕易瞧出她的心事,她到底不是情場老手,不知道如何掩飾這種心情。
半響,毛樂言才道:“皇上去瞧了賢妃沒有?昨夜她大概一夜沒睡。”
劉漸沉默,定定地凝視着毛樂言,“你心裡,還有朕嗎?”
毛樂言面容不變,“我的心,還是如同之前一樣,我記得自己的身份,也記得自己入宮的目的,皇上實在沒必要跟我扯這些事情,我的心自然是有皇上的,天下臣民的心都有皇上。”
劉漸蹙眉道:“你明知道朕不是說這個。”
“我只想說這個,其餘的不想提起,皇上若是得空,去瞧瞧賢妃吧,我要去給太后請安了。”她站起身,想要取回屏風上的外裳,皇帝一個疾步,上前拉着她的手用力地擁她入懷,他溫熱的氣息就在她額頭上,胸膛劇烈的跳動道破了他的心事,他心裡很在乎她,很在乎她開心不開心,很在乎她會不會對他失望。許多事情之前已經用理智控制好了,但是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一切就失控了,理智只是用來警惕自己罷了,於事情無半點作用。
毛樂言下意識地想推開他,他身上依舊殘留着微微的幽香,她心中一陣抽痛,大概是酈貴妃身上的氣息吧。她是成年人,知道一男一女躺在一張牀上會發生些什麼。他用力摟緊她,感覺到她的反抗,他低下頭尋找她的紅脣,炙熱的脣吻合在一起,兩人都有短時間的理智喪失。彷彿還是那個山洞,彷彿天地還只有他們兩人。若沒有他身上其他女人的香味,她想自己可以暫時這樣說服自己的。
但是不行,她不善於欺騙自己,用力推開他,她用盡全力維持自己的平靜,淡淡地道:“皇上,請自重。”
劉漸眸光有些受傷,“小言……”
“什麼都不要說,”毛樂言疾言道,情緒彷彿一下子失控般,臉色漲紅,“吻過別人的脣,不要來親我,皇上,請謹記我入宮的目的,其餘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多說。”她介意,她很介意,身體的碰觸只會讓她想起昨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