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舵主,看來此地也是沒法呆了啊。”聽着外面傳來的陣陣腳步聲,李平安有些無奈地笑道。
陳近南哈哈大笑道:“平安卻是不知,當年我們幾個弟兄曾經被清兵連續追殺了三日三夜,相較之下今日這場面都不算什麼了。”
陳總舵主原本性格沉穩,很少會這樣大大咧咧的說話,但這不過是這麼多年積澱下來,讓他愈加沉穩,又因爲身份無法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
但是今夜這連番戰鬥,讓他有些夢迴年輕時,倒有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豪爽直氣。
另一邊紫衫龍王卻淡淡道:“你們二人倒是無所謂,不過再這樣下去,我恐怕得先走了。”
李平安眨眨眼睛道:“在下懂得,女人上了年紀的確要好好保養,畢竟熬夜是皮膚最大的敵人。”
紫衫龍王和陳近南都愣了愣,心想這小子在說些什麼東西?
不過陳近南是真的無法理解,紫衫龍王后面還是反應了過來,頓時就有些羞惱。
這小子之前就在這上面調笑過自己,現在這還沒完了?
只是當此時刻,她也沒法和李平安鬧“內訌”,臨時歇腳的這個院子外面已經包圍了官兵,這些全副武裝高舉火把的官兵顯然是得了密令,並沒有打算和他們多說什麼廢話,前面幾排直接就亮出了火箭,朝着這間院子直射過來。
雖然命令中是要活口爲先,但這幾個對手都是高手,曲曲火箭當然只是爲了將他們逼出來,後面還有別的手段。
咻咻咻……
連續幾輪火箭齊射之後,這頂棚都只是茅草搭着的簡陋屋子很快就被點燃了,而且風向、風勢更是有利於火勢,在其中的人絕對很難撐得下去。
且不說那火焰帶來的灼熱,就是那滾滾濃煙,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哼,就算能飛天遁地,也不信你能逃得出本官這天羅地網!”在官兵中騎着一匹高頭大馬、頭上頂戴花翎的中年長鬚男子冷笑一聲,馬上又令周圍變陣,然後徐徐向前推進。
雖然嘴上那麼說,但他可從未對對手有過輕心大意的念頭,所謂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對方也絕不僅僅是“兔”。
從開封城內一路追擊過來,他眼睜睜看着許多手下葬身在他們手下,而他們不過三個人,到現在不僅一路逃過他們的追蹤,每一次都得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夠重新確認他們的去處。
實際上在他看來,對方似乎是有意在牽着他們的鼻子走一樣,如果不是對方每一次自己都得找一個地方停下來,他們還真不一定能夠趕得上他們的步伐。
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何目的,又是哪裡來的自信,但他知道此時己方必須要儘可能獲得主動權,所以他根本不等裡面的情況確認,也不管裡面是否藏着什麼埋伏,就派人一起合圍上去。
清兵入關之後,也逐漸從馬背上爬下來,尤其是在對付這些武林高手的時候,因爲過往的掃蕩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這些官兵的個體戰鬥力不強,反正是沒法與那些武者相比,就算是聯合起來,也很難是其對手,但他們卻可以利用其它的工具。
尤其是在這一次康熙顯然動了真怒,在這次追擊中也下了血本,直接抽調出了一支原本正在訓練中的火槍隊過來,只是因爲種種原因他們來的慢,直到現在才趕來與他這路追兵匯合。
有了這火槍隊助陣,他自然是信心大振,這纔敢於在這一次直接硬上。
不過他多少知道一些,火槍隊雖然威力大,但是缺陷也有很多,甚至比起弓箭的瞄準度更低,再加上訓練還沒有完成,到底能夠取得什麼樣的效果還未可知。
但很顯然,那些天地會的“土包子”估計根本就沒見過這玩意兒,說不定就跟自己當初第一次碰到火槍一般,嚇得愣住了。
“大人,好像沒人……”
旁邊的心腹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着,卻直接讓他揮手打斷了。
想了想,他乾脆直接命令道:“火槍隊出列,射擊!”
隨着他一聲令下,一排扛着一些奇怪的鐵筒的官兵踏前,然後前排下蹲、分成兩排都用雙手舉起了那鐵筒,做出了瞄準的姿勢。
旁邊許多官兵同樣對此感到好奇,而等到那些鐵筒發射起來,裡面的人如何反應不曉得,他們自己這裡倒先亂了陣腳。
不過那中年早有心理準備,主將穩住了,何況這是對着敵人瞄準的,倒是很容易就將周圍的士卒們安撫下來。
只是看了他們射擊的效果之後,雖不知道瞄準怎麼樣,但那威力卻讓中年官員覺得很滿意,甚至已經在腦海裡開始描繪出對面那三人被擊中,然後葬身火海的情形了。
不過很快他就回到了現實,並馬上派人上前去探查情況。
然後不多久,就聽到那裡面傳來兩聲慘叫,中年官員心中一驚,立刻命所有人戒備,剛剛的一絲喜悅也已經無影無蹤了。
咚、咚咚……
他彷彿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冷汗也開始冒出來,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但是他真的怕了。
之前一路追擊累積下來的恐懼感,此時在火攻和火槍掃射都似乎沒有效果之後,一股腦全都冒出來了。
主將尚且如此,更別說那些普通士兵們了。
人人都心驚膽戰,明明他們這邊人多、武器多,而且呈包圍狀,卻偏偏好像他們纔是處於下風的那一個。
不過很快事實就證明他們的確是處於下風的那一方,就在官兵們神經過度緊繃到都有些疲乏了以後,卻見在那燒過一陣之後的茅草屋裡,攤倒的支架似乎突然動了一下,這一下子就牽動了所有人的神經。
緊接着,另一邊同樣有動靜傳來,再接着是另一邊……
“射、再給本官射,射死他們!”那中年官員再也按捺不住,也完全將命令拋到一邊去了,莫名的恐懼侵佔了他的心頭,也讓他無法再做出理智的判斷,只能發瘋一樣嘶喊起來。
主將的突然崩潰自然也影響到了周圍人,不過到底訓練不是白訓的,而且大概是自己打過火槍的才更能瞭解這種武器的作用,所以那支火槍隊反而是此時在旁邊的官兵手抖得連火箭都不再射得出的情況下,最穩定表現的一部分了。
可惜根本沒有用,因爲對他們的危險根本不是來自於他們的面前,不是來自於被他們包圍的已經快要燒成碳的茅草屋,而是……身後!
嘭!
啪、啪、啪……
“啊”、“啊”、“啊”……連綿的慘叫聲陸續傳來,讓人反應都有些目不暇接。
等到那中年官員意識到威脅的真正來源處,就發現身邊已經躺倒了一大片的士卒。
他心中大驚,剛要叫出來,卻沒想到身後突然一個跳過來,直接坐到了那馬上,然後一柄劍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讓他不敢再動彈。
隨即一個磁性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響在耳畔,讓他莫名得更加膽戰心驚,“這位大人既然如此熱情,那便不妨再多送我等一程好了?”
……
“廢物、廢物、廢物……統統都是廢物!”康熙一腳一個,將面前跪拜成一片求饒的開封府官員們統統踹翻在地。
喘息過後,他才冷哼道:“若是再抓不到他們,你們便統統自己掛印回鄉吧。”
“皇上,仲羌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會不會……”等到那些開封府官員都散去,多隆才迎上來拱手小聲說道。
康熙突然又是一腳踹在了旁邊的燈盞上,直接將那燈油灑落了一地,旁邊伺候的奴婢立刻上前去處理。
多隆也不敢再多言,直到康熙再次向他招手,才走上前去,“皇上……”
“朕要你們絕不能放跑他們任何一個人,逃了就追,追了再追,不能讓他們有任何的喘息時間。陸路、水路都不要放過,不管是那假太后、遊悍,還是那些天地會的反賊,有一個算一個,統統將他們的腦袋進獻上來,朕不要活口了。”
多隆欲言又止,很想說憑那些人展現出來的戰鬥力,就算是不留活口想要將他們帶回來也很難。
火槍隊都上陣了,看起來同樣是希望渺茫,他們還能怎麼做?
最主要的是多隆原本一直覺得日月神教和東方教主應當是他們對付天地會需要的最得力臂助,就看當初在碼頭上那遊悍三人都需要圍攻東方教主,可惜那一次皇上大概已經將東方教主得罪死了,現在還能夠怎麼辦?
多隆以前也不覺得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有什麼了不起,但是最近這段日子的接觸,卻讓他發現真正頂尖的高手有着多麼驚人的破壞力,是再也不敢小覷天下英豪了。
“還有,立刻發佈海捕文書。”康熙又想到什麼,指着他嚴肅道:“朕要讓整個天下,都無他們的容身之處。”
這說的倒是容易,做起來多隆卻覺得不太可能,否則的話天地會又怎麼會存續這麼久?
難道真以爲清廷是故意“養寇自重”?別逗了……
不過這種話當然只能在心裡想一想,說是不敢說出來的。
最後還得躬身應命:“奴才遵命!”
“你下去吧,讓納蘭來見朕。”
多隆心中一動,卻沒敢多想,只點了點頭,就轉身退下去了。
不久,這宮中就傳出了某些奇怪的聲音。
……
“芭蕉小築”位於登封、開封之間的某個山谷中,是曾經的日月神教“聖姑”任盈盈的居所。
不過自從前些日子,小築裡面迎來了一位張狂之客後,氣氛就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芭蕉小築往日的平靜似乎有被打破的跡象,只是始作俑者似乎還不自知,甚至覺得自己這麼做纔是應該的。
此時雖是深夜,但芭蕉小築內,平日生活本就有些春秋不分、日夜顛倒,全看個人,而作爲主屋的那個江邊竹屋中,仍然燈火通明,從窗戶紙上倒映出來的人影,卻顯示着裡面一道倩影似乎正在低頭撫琴。
琴音陣陣,傳遍林中、水畔,也傳到了另一邊的向問天耳中。
“聒噪!”向問天悶悶的叫了一聲,他一直心事重重,自然也沒有什麼睡意,說是聒噪卻還是耐着性子停下練武,聽完了這一曲。
跟着才大叫了一聲:“聖姑,向問天無能,未能殺了那東方不敗,給教主報仇,請聖姑責罰!”
竹屋邊守着的那個清秀奴婢無奈道:“聖姑,你看他又來了……”
竹屋裡邊卻傳來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任他說去吧,這種淺顯的激將法,我怎麼會輕易中招?”
“可是真的好煩啊,他整日這覺也不睡,就在那谷中到處喊打,姐妹們都時常被吵得睡不着。若不是聖姑有命,奴婢早就將他趕出去了。”
任盈盈輕笑道:“若我不在這裡,你們若真想要趕他走,怕是早就被他撕成碎片了,你信是不信?”
那清秀奴婢想了想,似乎也是如此,那“天王老子”目中無人不是一天兩天,更別談什麼憐香惜玉了,他根本都不懂的溫柔爲何物,現在只是在嘴上喊叫一下,也是因爲任盈盈的身份壓着他。
“那聖姑,你到底又是如何想的?”這清秀奴婢打小便跟在任盈盈身邊,對她的秘密自然都知道得清楚,包括一些心事。
只不過時移世易,現在不可與當初相比,誰又知道任盈盈會不會改了主意?
畢竟在這“芭蕉小築”裡這麼久,任盈盈提到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
任盈盈沉默了片刻,卻突然反問道:“小翠,我讓你們出去打探的消息,打聽得怎麼樣了?”
清秀奴婢小翠想了想,便說道:“最近這些日子外面很不太平,聽說那滿清皇帝到了開封,大宋和蒙元的人也都彙集在此,好像是爲了什麼四十二章經的皇室寶藏。”
“皇室寶藏?”任盈盈喃喃自語着,一會兒後突然說道:“記不記得,那個來這裡通報向問天消息的年輕人?”
“啊?”小翠愣了一下,不知道任盈盈怎麼突然把話題轉到了那裡,但還是說道:“哎呀,聖姑不是知道當時小翠不在的嘛。不過聽她們說,那年輕人雖然是個和尚,但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身邊還有一個美婦人,也不知道是他孃親還是夫人。”
任盈盈突然急問道:“他們可有說過要去哪裡?”
小翠道:“看他們的方向,還有那向問天說過的,應該是要去開封吧。聖姑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咱們也該上門去道個謝了。”
“啊?”
“啊什麼啊?準備準備,咱們去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