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處在滿清可是有着與議政王大臣會議差不多的“歷史”,但最開始的出現,卻並非爲了所有的侍衛,而只是爲了管理那些成爲御前侍衛的滿洲貴族宗親。
因爲治下滿人少,漢人多,如果是按比例的話,不管做什麼,漢人都會有優勢,於是清廷對於滿人宗室貴族子弟就有着一份優待,他們都可以有一份捷徑,那便是成爲御前侍衛。
在年輕的時候,當皇帝的侍衛爲皇帝服務,成長後外派出去爲官,或在中央或在地方,繼續爲皇帝服務,一日爲奴一生爲奴。
所以從皇帝的角度而言,這也是對於自己所用之人培養的一種方式。
清廷的官員面對皇帝都是口稱“奴才”,因爲他們的確就是皇帝的奴才。
宗親貴族們一經宗人府推介,成爲大內御前侍衛,最低從藍翎起,到一等侍衛,最高甚至可以享受正一品待遇,還得看皇帝是否親信和看重,還有機會獲得頂戴花翎、黃馬褂等賞賜,榮耀加身,這就是滿人侍衛。
相比之下,漢人侍衛的地位就大大不如了。
進來往往只是從普通的侍衛做起,平常需要宮城巡邏、大殿站崗之類的事情都由他們去做,而比較容易接近皇帝的事情又沒有他們的份兒。
同時,他們的上限還不高,往往一些滿人侍衛的起點,或許就是一個漢人侍衛終其一生能夠到達的終點。
但是自從康熙上臺之後,其實這方面是多少有些改變的,上限有所拔高,甚至近來還在御前侍衛中提拔了漢人侍衛的成分。
康熙自然是有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當然是繼續貫徹他的所謂“滿漢一家親”口號,雖然實際上漢人侍衛的審查要比滿人侍衛嚴苛得多、要求也要更高。
從本質上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往往等於是一個經歷了重重考驗的最優秀的漢人侍衛,也就只能摸到一些普通的滿人侍衛的邊邊。
可最起碼如御前侍衛這種職稱,又或者是說能夠接近到皇帝身邊的大內侍衛,已經不再是滿人侍衛們專享了。
而還有什麼比接近皇帝伺候皇帝更順利的上升途徑麼?
另一方面,則是因爲他的最終目標是鰲拜。
鰲拜作爲當初有開國之功的大將,在軍中威望甚高,而在滿人中,他更是戰神一樣的存在,至今仍被公認爲“巴圖魯”,號稱滿洲第一勇士。
包括侍衛處,在事實上也是被鰲拜所掌握的,雖然這不一定意味着所有的御前侍衛都會聽鰲拜的話。
畢竟滿人貴族各有各的家族各有各的利益,與鰲拜不對付的人當然也有,而且還不少,如同爲顧命大臣的索尼,就是鰲拜的死對頭。
而康熙想要有所作爲,尤其是想要對抗鰲拜,很多時候就不能完全依賴於無法知道到底在向誰效忠的那些原本的御前侍衛,尤其是與鰲拜多少都會有些牽扯的滿人侍衛。
鰲拜作爲一個典型的“建州人”,骨子裡還是奉行那套滿人至上的原則,所以他不管是與漢人官員還是侍衛們,關係都相當一般,也從未想過去改善。
但是對於康熙而言就不痛了,能夠穩固自己的位子,是滿人還是漢人的幫手並不重要,只要願意向他效忠,他在乎的從來不是族羣的興衰,而只是個人的利益。
甚至相比於滿人作爲同族他就算利用和犧牲起來也需要有所顧慮,對於漢人卻什麼都不用顧忌了,他就是要他們成爲他的狗。
這一點其實看這一次他帶出來的這一支天子親軍的成分就知道了,這裡面統共只有兩百御前侍衛,而正是這兩百御前侍衛,統領着剩下的一千八百普通侍衛和禁衛。
在那兩百御前侍衛裡,漢人侍衛其實只有他剛提拔來的不到十名,包括眼前這位滿桂。
“你是御前侍衛?”李平安好奇地看着滿桂,倒也想知道他到底在哪裡突出,能夠被看中。
滿桂卻嘆了口氣說道:“就算是號稱御前,但是每月的薪俸多了些,多領着幾個手下,漢人侍衛和滿人侍衛的差距還是極大的。尤其是爲皇帝站崗之類可以親近皇帝的要務,按照侍衛處的安排,往往還是由滿人來做。而這一次來的大部分普通侍衛都是漢人,但他們平常出入連皇帝的面都見不上。”
李平安點點頭,又問道:“如此說來,我接下來同樣要作爲一個漢人侍衛,想要接近康熙豈不是根本沒有機會?”
滿桂說道:“我不是說了,皇帝最近很熱衷於籠絡漢人侍衛,若能夠藉此機會脫穎而出,被他看中,便有機會一飛而上,跟我一樣成爲御前侍衛,可以隨駕出入。雖然這樣子還是很難一下子到皇帝最近的地方去,但卻要有機會得多,接下來若是能夠在宮中比武的時候被皇帝看中,就更有機會了。”
李平安挑了挑眉,“宮中比武?”
“皇帝很喜歡在宮中隨即挑選侍衛出來比武,勝者即有獎勵,可能他也在用這種方式挑選心中可用之人。不過上一次的宮中比武,我輸給了一個滿人……”
其實不止,這樣還可以麻痹鰲拜,讓他誤以爲康熙只是貪玩。
李平安卻是又想到了之前打過交道的粘杆處血滴子,便又問了問滿桂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他印象中粘杆處應該是在雍正時候建立的暴力組織,只是這裡本來就亂七八糟了,這點變化相對而言都不算什麼。
“粘杆處?”滿桂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恍然道:“哦,你說那個,那個其實不能算是皇帝的手筆,最開始是議政王大臣會議所設。但是裡面有部分人被皇帝收買爲他所用……”
說到這裡,滿桂乾脆又多說了一點兒:“皇帝從很早開始便在爲對付鰲拜做準備,包括登封那邊的劉瑾練兵也是,最開始那只是一步閒棋,只是後來劉瑾做得不錯,也因此得到了皇帝的嘉獎,御賜黃馬褂加身。”
“還有那個九門提督鄂爾多也是康熙的人了?”
“不錯,九門提督位置十分重要,皇帝不會讓他落入別人手中,就使了些手段奪了過來。但是自從鄂爾多死後,這個位置恐怕又要被鰲拜奪回去,所以皇帝最近也非常急切,想要再提拔一個可以信任之人,卻又不知道誰可以託付這個重任。”
滿桂一口一個“皇帝”,當然不是他真的對康熙多尊重,只是要養成習慣,不然到時候一不小心口誤就糟糕了。
而李平安聽到這裡,對於整個皇帝的侍衛的情況差不多也有了解,最基本的結構架構就是“底層”的漢人侍衛和上層的滿人侍衛,而且這些漢人侍衛大多還是康熙爲了對抗鰲拜選出來做炮灰的。
李平安又說起了最後一個顧慮:“那我就這樣混進去,若是之前認識過那個遊悍的人認出來呢?”
滿桂搖頭道:“這點倒不用擔心,皇帝選人都是打亂了重選,就是擔心不管是有‘亂黨’還是有鰲拜黨,會在裡面進行串聯。所以起碼周圍並不會有之前認識遊悍的人,而在這行宮中大部分侍衛所在的位置基本是固定的,又不能擅離職守,也沒什麼相遇的可能。除非……”
“除非我,之後在宮中比武中獲勝,然後得到了皇帝的賞識?”
滿桂點點頭道:“但若是那樣,他們未必就會開口了。一來若是你沒有問題,他們如此就是平白得罪皇帝的紅人;二來這樣也會引起皇帝懷疑,對他們產生惡感,得不償失。”
“你這樣一說,我倒覺得有沒腦子的人根本不會考慮到這麼多,也許到時候真就說了。”
滿桂苦笑道:“你說的,似乎也是這個道理,但也不能因噎廢食吧。”
李平安默默點頭,算了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而且韋小寶那裡如果發展順利的話,應該比他這邊要更容易更早接觸到康熙。
……
此時的韋小寶卻已經被海大富帶到了自己的住處,他與另外一個小內侍一起跟着海大富。
漸漸從剛剛的劫後餘生中緩過神來,韋小寶也再次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某種程度上說他還真是有點兒天不怕地不怕的。
但是接下來,韋小寶卻是在海大富這裡受到了不少驚嚇,尤其是準備去方便的時候碰到的那一排都是七竅流血死去如同殭屍一般站着的小內侍,更令他驚恐萬分,差點兒連尺寸都縮短了一寸。
再緊接着下來另外那個小內侍被海大富直接一掌轟成了渣碎的樣子,更是讓韋小寶直接嚇癱在了椅子上。
好不容易纔冷靜下來,韋小寶求生欲極強,便開始吹捧海大富,什麼“海公公神功蓋世、天下無敵”都出來了。
海大富始終略帶矜持的笑着,但是韋小寶最會察言觀色,當然看得出來他還是挺受用的。
他心裡有了底,便漸漸平靜下來,還不由得多升起了一些心思。
他不知道李平安這邊有沒有順利潛入宮中來,他原本進來倒也想過去找接應的侍衛,只是陰差陽錯去了淨身房,還差點被閹了。
之前他一直避免回頭就是擔心萬一不小心看到李平安跟在身後怎麼辦,而他現在好歹算是混進宮裡面了,萬一真要是李平安也進來了,他覺得自己去面對那邊也有話可說。
可是他對於李平安還是有些畏懼和不滿的,所以此時看到海大富那如此霸道的“化骨綿掌”力量,他舔了舔嘴脣心裡便不由開始推測起來,到底這個海大富和那李平安,哪個更厲害些?
要說李平安雖然那個時候控制住了他,但是還真沒有表現出如同海大富這樣震懾性的實力,畢竟韋小寶也沒看過之前李平安瘋魔一樣殺清兵的場面。
韋小寶平常雖然喜歡吹噓自己,但他內心還是很清楚,在武力方面他就只是市井鬥毆的水準,所以能夠控制住這樣的自己,也不見得就一定是那種好幾層樓那麼高的高手。
那麼海大富這麼厲害,有沒有可能成爲他的憑仗,去壓制那個李平安呢?
對於狐假虎威這種事情,韋小寶從來不會覺得丟臉,只會感到得意。
只是接下來海大富說的話卻又令他嚇了一大跳:“以後你就是小桂子了……小桂子,我要你想辦法去接近太后,想辦法從她那裡得到四十二章經的消息,你能不能夠做到?”
太后?
韋小寶心底裡立刻浮現出了一個十分端莊賢淑的老女人,然後就是各種因爲觸怒太后而嘗試了一個遍的傳說中的刑罰。
他連連搖頭,但是海大富只是看了他一眼,略帶深意的“嗯”了一聲,他便立刻又說道:“公公的吩咐,小桂子當然要聽,公公要小桂子向東,小桂子絕對不敢往西。公公要小桂子去接近太后,小桂子一定會去幫公公拿到那個四十二……四十二什麼?”
他這時候才突然錯愕反應過來,海大富剛纔說的竟是四十二章經。
щщщ★тTkan★C ○
海大富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問道:“怎麼,你聽說過這個東西?”
本來海大富帶着兩個黑色鏡片他還以爲海大富看不見,沒想到卻是裝瞎,他還得慶幸之前沒有當着海大富的面做什麼過分的動作。
韋小寶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小桂子出身卑微,怎麼會聽說過這麼高深的東西?”
“嗯?”海大富又從鼻子裡哼出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道:“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聽過,怎麼就知道這一定是一個高深的東西?”
韋小寶頓時感覺自己越解釋越糟糕,滿頭的冷汗直如雨下。
海大富卻突然話題一轉,說道:“我現在累了,需要去休息,你就在這裡守着。記住,這宮裡人很多的,很多地方不能去、很多人不該碰,你如果不留在這裡,出去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到時候,別怪我沒有提前提醒你。”
“是是是……”韋小寶連連賠笑,心裡卻暗道:有機會不跑,那豈不是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