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與犧牲,我們尋找那顆星
《唐山勞動日報》記者王伊明寫過一篇文章《我在尋找那顆星》,實際上他寫的是唐山抗震中軍人與民衆共同的勇敢,文中展示的那種勇敢的精神,包括王伊明對勇敢和犧牲的追念,讓我們感動。
地震倖存者王伊明在文章中說:唐山大地震,是人類生存史上最濃烈而慘重的一筆;抗震救災,則是這濃重而慘烈的篇章。2萬駐軍、10萬援軍,在如潮的綠色中托起顆顆紅星,也托起了唐山人生命的希望和重建家園的決心。唐山人永遠地記住了他們的功德,卻難以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特別是在與災難的抗爭中獻出生命的年輕戰士。我受唐山人的感情之託,用幾個月的時間追蹤尋覓着他們的英靈,寫下了那些最可愛的人的鮮爲人知又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
7月28日,每年這個時候,薛建國都要燒幾張冥鈔給早逝的親人,還一個銘心刻骨的願。燃燒着的冥鈔隨風悠悠地飛昇着、舞蹈着。他的眼圈又紅了。這個也曾當過兵、坐過機關、下了海的小老闆,人近中年時,還的是一個城市的願……
30年前的那個災難日,15歲的薛建國睜開眼睛時,看到陰霾的天空偶爾有一兩顆星星在頭頂閃爍,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睡在三樓的家裡,怎麼到了外面?
在很靜的一刻過後,城市像突然驚醒似的發出了哭喊聲。他聽到了母親和妹妹的呼救,聲音像是來自地下。高大的樓房倒塌成一片廢墟,水泥的預製板成爲生命的保障,他還稚嫩的雙手實在撐不起那生命的希望時,他看到了親人解放軍的身影。一年後,***將軍曾在他的文章裡記錄了最先進入災區的部隊,時間是7月28日當天的下午。但事實上,人民子弟兵的援救和犧牲,都比將軍所說的早得多,那裡有90多名某部防化連的官兵。薛建國是在這次災難中最先感受到親人解放軍的幫助,他是立即向趕來的戰士求救的,他的母親和兩個妹妹都還在廢墟里。在戰士們動手清理廢墟時,他又看到了幾名戰士正在周圍扒人。那時,天剛剛矇矇亮。也許是一種自然的依託,他至今還記得四周的那些戰士有二三十個,後來他才聽說,那幾乎就是廢墟中走出的警衛連的全部人員。薛建國的母親被壓在廢墟中,她的下肢被水管卡住了,水管又被水泥板壓住,十幾個戰士齊心合力纔將他母親救出來,那時已到中午了。薛建國的一個妹妹也被救出,而另一個已經不幸遇難了。
午時落起了小雨,母親被擡進院裡唯一的一處帳篷裡。帳篷一邊搭在一輛卡車車廂上,一邊斜拖在地上,像山西人的半坡房。只是帳篷小人多,陸續脫險的人們很快擠滿了帳篷。因爲這裡曾是籃球場,平坦一些,被救出的受重傷的戰士也一個個被擡進來,但他們都沒有被擡進帳篷,帳篷擠不下,他們也不願進去,就在雨中淋着。後來不知誰弄來一些塑料布,人們就用木棍支起些三腳架來,擋在了戰士身上。雨停時,太陽就冒出來了,天又熱得難耐。現在想起,那些傷員一定很需要幫助,可大家都在忙,忙得有許多該做的都沒能做。
傍晚的時候,掀開塑料布,有的戰士已經遇難了。
王伊明曾查過一些資料,證實當年人民解放軍共救出被埋壓羣衆1.64萬人,而城市當年駐軍的2萬官兵中,遇難者近千人。這座城市曾將這次災難的死亡人數精確到個位數,而那些異鄉的戰士,我們卻說不上一個名字。王伊明和他的朋友都很想對那些年輕、如流星般倏然滑過的生命表達一份敬意,都很想爲那些遙遠的如今已進入耄耋之年的父母道一聲珍重,這些日子,他與我們尋遍了我所能夠達到的領域後,得到的結論是一個,逝者如斯,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白所長搖着頭說,近30年了,部隊幾經整編,原來那支部隊已沒有了,就是上一級部隊,也不可能再保留你想找的那些資料了。王伊明說,至少我還能找到他們的墓地吧,前幾年,他曾到過唐山許鑫的墓地,尋找遇難軍人的歸宿,但他僅僅發現兩處,那麼多遇難的軍人,應該會有一大片的墓地吧?準確的位置又在哪兒呢?白所長說,和地震中所有的遇難者一樣,戰士們的遺體都自然安葬了,在那些埋葬遇難羣衆的地方,也許就有我們的戰士。在那些墓地裡,沒有人能分清哪是軍人,哪是百姓,哪是本地人,哪是外地人。只是我們的那些戰士,沒有人去祭奠……不,王伊明真誠地說,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就是在這個大院長大的,他每次祭奠親人時都沒有忘了子弟兵……
幾天前的一個午後,在乙酉初冬的太陽下,王伊明站在唐山人引以爲自豪的唐山抗震紀念碑廣場,讀着那鏤刻在紀念碑上的碑文“二十四萬城鄉居民歿於瓦礫……”他的眼睛溼潤了。公祭的242419名逝者,也許並沒有我們的子弟兵。那以後,他曾翻閱了幾乎能找到的所有的公開刊物,沒有誰能自豪地說起,他曾經幫助過一個遇險戰士……像我的那些朋友說的,可惜我們沒有救出一個戰士,哪怕在戰士們負載很重的身上撤下一片磚瓦。
滄海桑田,32年過去了,鮮花已遮掩了墓地,白骨已化爲泥土。當這座城市曾以萬人空巷歡送子弟兵離唐,當這座城市曾一次又一次獲得雙擁模範城稱號,王伊明想念那情感的真摯,那真摯是歡笑,也有淚水。
當我們走過這些思念的時候,我們的眼睛被淚水模糊了。初夏的夜晚,星光燦爛,我們知道每一顆星都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軌跡,自己的故事,不論別人知道還是不知道。唐山人民永遠不會忘記解放軍的。今天汶川地震的時候,王伊明和衆多唐山人一樣,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感恩情懷。這種情懷的迸發,與唐山人對當年逝去的解放軍的追念有關。
我們從王伊明追尋解放軍犧牲英雄的故事中,可以感受到解放軍的勇敢,還有追尋者的勇敢。最後,我們懂得了一個道理:我們苦苦追尋的東西往往就在我們身邊。他覺得自己的情感昇華了,好好愛我們身邊的人吧!
王伊明的追蹤也讓我們反思,那個時候,媒體對英雄的報道遠遠不如今天,遙祭親人解放軍的人們,還要像王伊明那樣去執着地尋找。我們的時代進步了!如今在汶川抗震中,一切都是那麼透明,那些爲了救災犧牲的英雄們,在第一時間,已是家喻戶曉。
我在汶川大地震中同樣見到了用生命書寫勇敢的人。
在突如其來的地震中,平武和青川的通信、交通全部中斷,成爲“孤島”。按照上級指令,四川移動通信公司迅速組建“青年突擊隊”,全力打通兩地與外界的通信聯繫。
5月13日9時,裝載着“四川移動青年突擊隊”隊員的空軍飛機冒着滂沱大雨起飛了。兩小時後,青年突擊隊員彭海峰和他的隊友冒險空降至平武和青川,迅速展開通信搶險工作。40多分鐘後,與外界隔絕長達22小時的平武與青川首次通過衛星電話和外界取得了聯繫,爲上級準確做出抗震救災部署提供了有力保障。
5月17日,在理縣附近進行通信光纜搶修任務的中國移動公司青年突擊隊員劉建秋,因突然遭遇餘震引發的山體滑坡,身受重傷於5月18日壯烈犧牲。劉建秋用年輕的生命,將超越時空的大愛永久地書寫在鮮紅的青年突擊隊隊旗上。
5月16日中午13時24分左右,爲了接通“馬爾康—理縣—汶川”生命通信線,成都移動職工劉建秋和他的隊友們,正在距離理縣4公里的高家莊附近拼盡全力搶修光纜,此時他們已在這裡奮戰了3個晝夜,搶修工作接近尾聲。忽然間,餘震來了,一陣陣悶雷般的炸響從頭上傳來,煙霧騰騰中工程車被震得左右搖擺。此時,工友們幾乎都是背對着山坡彎腰施工,看不到從背後滾下來的石頭。隊長劉建秋大喊:“快撤!快往安全的地方跑!”隊友李維祥過來拉他一起跑,來不及言語交流,劉建秋向前推了他一把,自己留在了最後。就在這時,從背後雜谷腦河對面的300多米高的山上飛下來的石頭砸在他們身上……5分鐘後,隊友們才發現李維祥和劉建秋被砸暈在地,劉建秋的右後背被砸出一個大洞,鮮血直流。此時,前後的路都已被堵死,他們被困在了這裡。同時被困的還有一隊解放軍官兵和一輛運送醫生的車,第三軍醫大的幾名醫生正在車上,醫生們迅速搶救傷員。隊友們哭着把劉建秋擡進帳篷裡救治,45分鐘後,劉建秋的血止住了。但由於失血過多,劉建秋越來越虛弱。在到達醫院兩個小時之後,年僅37歲的劉建秋閉上了眼睛。
而另一名受傷的突擊隊員李維祥,至今還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尚未脫離生命危險。當我在電視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好長時間。劉建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滑坡的山體是有聲響的,犧牲也是有聲響的,於是靈魂也便有了聲響。我彷彿聽到了劉建秋高尚靈魂的聲音。靈魂的聲音有其特有的節奏,是那麼安靜而緩慢,讓時間一步也無法挪動。我們會永遠記住劉建秋這個抗擊冰雪和汶川抗震的英雄。
北京市優秀青年突擊隊、北京住總集團魏育濤青年突擊隊,在地震發生後,第一時間進駐成都市萬年場實驗學校開展搶修工作。由成都鐵路局、四川電力公司等單位青年職工組成的突擊隊,積極活躍在各重災區,爲搶險救人、搶修公共設施、恢復災區的通電、通路、通信和供水日夜奮戰着;貴州衛生系統100餘名青年技術骨幹組成兩支醫療救護隊,在第一時間趕赴四川災區;湖北華中電網有限公司團委組織的1500人的青年突擊隊,也在5月14日趕往四川災區。
地震發生後,四川、重慶、甘肅、陝西、貴州、河南、湖北等地團組織迅速組建各類青年突擊隊,第一時間投入到抗震救災工作中。目前,災區第一線已有各類青年突擊隊533支,青年突擊隊員近兩萬人。
尤其令我們感動的是上萬的“80後”“90後”在衝鋒。
“你們怕死不怕?”
“怕!”
“怎麼辦?”
“我們再快點!”
“再快還有風險呢?”
“那就認賬啦!”
這是“90後”簡短而富有個性的回答。一羣年輕人從五樓擡着擔架走樓梯,是那樣輕緩,那樣小心,時刻注意不能顛簸到傷員的筋骨。年輕的胡俊峰和同伴們兼顧速度與平穩,個個累得呼呼直喘。胡俊峰還是志願者指揮員,他得比別人忙一些。事實上,胡俊峰只是個16歲的孩子,他和夥伴們的平均年齡也只有16歲。從接到餘震預報起,胡俊峰和他的“敢死隊”隊員就一刻不停地將德陽市人民醫院二至五樓的傷員往外擡運。一趟一趟,從樓上到樓下,再從樓下到樓上,每個人都累得雙腿發抖,但沒有人停下來。
最讓胡俊峰和夥伴們累的不是身體,而是隨時可能發生的餘震。只要進入樓裡,餘震的恐慌就在夥伴們的眼睛裡傳遞,他們只能加快腳步。
但胡俊峰不許自己害怕,他願意“用自己的半條命去換醫院裡的每一條命”。
5月12日地震,住在羅江縣的胡俊峰安然無恙。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來到德陽市人民醫院,在那裡看到了從來都不曾看到的景象。從綿竹、什邡等地來的傷員一卡車一卡車地被送到醫院,重傷的人躺在卡車中間,傷勢稍輕些的圍坐在卡車四周。醫生、護士根本不夠用,每個人都忙得像是在打仗。
沒有選擇,胡俊峰立即加入搶救的隊伍,他幫着將傷員擡下卡車,送進手術室,再根據醫生的安排擡着傷員去做各種檢查。胡俊峰忘了自己只有16歲,面對這樣的搶險,他一夜間長大成人。災難給我們上了人生大課。
醫院人手奇缺,胡俊峰很快組織了自己的志願者隊伍,他把它叫作“敢死隊”。每個進入“敢死隊”的隊員都要經過胡俊峰的兩道“面試題”:“我們的工作很累,你怕不怕吃苦?”回答是不怕!“我們的工作有危險,你怕不怕死?”回答是不怕!
“敢死隊”成立後,每天都有很多事做。第一天下來,胡俊峰躺在光地上睡了一夜後,身體累得像是不屬於自己。但一想到傷員需要他幫助、隊員們需要他指揮,他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強迫自己上陣。
據不完全統計,此次到彭州參加抗震救災的志願者,僅在團市委接待處留名的就已經超過1.5萬人,其中“80後”成爲絕對主力。團市委想盡可能多地蒐集這些志願者的資料,但坦率地說,難度很大,因爲大多數志願者都不願意留名,他們到這裡來報到,第一句話幾乎都是“我們是來衝鋒的”!我們曾經對他們有些擔心,他們有的個性強,有的在家裡是小皇帝,有的是啃老族。但是,今天的實戰終於讓我們看明白了,他們同樣有愛心,愛我們的祖國,愛他的同胞!
這些“80後”的志願者,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團隊作戰。從災情發生後,記者幾乎每天都會在彭州各個村鎮遇到成羣結隊的青春面孔,他們少的三五成羣,多的竟然達到30餘人。每個團隊的成員都根據各自的專長有明確的協作分工,比如醫院的護士就擔任護理員,幼兒園的阿姨就擔任心理輔導員,身體素質好的就協助搬運或疏通阻斷的道路。
在龍門山鎮寶山村,活動着一個17人組成的搜救隊,他們是一羣非常可愛的成都“80後”。他們中有的是醫院護士,有的是在校博士生,還有的是自主創業的老闆。在災情發生前,他們原本都是一羣素不相識的人,因爲聽到廣播而響應拯救生命的召喚,不約而同地從四面八方走到一起來。他們特別能戰鬥,看到他們,就看到了我們祖國的希望!
我們記錄了一個普通救災志願者的經歷,她叫周紅令。普通志願者的行動同樣讓我們體會到勇敢者的內心境界。
5月13日上午7時,周紅令和丈夫以及丈夫單位裡的兩名同事(到現在我們仍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開車在都江堰通往汶川的公路213國道上行駛。道路被地震損毀嚴重,碎石擋住了去路,滾石還在不停地落着。周紅令一行不得不棄車步行。從都江堰至汶川一共94公里,計劃步行兩天左右。他們看見路上很多人在走路,手機只是個時間工具,信號全無。行人間還傳遞着各種關於地震的傳言,山坡上不時飛沙走石,對岸還有巨石垮塌掉進岷江之中,發出“噼裡啪啦”的像爆炸似的聲音。雨在不停地下,迎面碰到不少劫後餘生的災民往外走,有人勸周紅令他們返回,因爲路上太危險。在隧道和有泥石流的路段,驚恐的人們都是跑着過去的。
周紅令拉着老公的手,說我們可能走不到汶川了。這個時間,周紅令和老公都還不是志願者,他們是想去汶川看望老人和孩子。她們都在成都工作,家人卻在汶川縣城。老公考慮到面臨的危險,勸周紅令先回成都去,周紅令說我不回,生死都要在一起。於是,他們找了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休息時,老公理了理滿是稀泥的頭髮,問周紅令說:“老婆,你說我帥不帥?”周紅令今天看老公真是很帥,誇獎他說:“帥呆了!”周紅令問他:“我漂亮不?”丈夫苦笑了一下說:“你是我最漂亮的‘叫花子’老婆!”周紅令知道老公是在緩解氣氛,就都笑了一下,緩解了一下餘震帶來的恐懼。過後,他們表決了,結果是勇敢地走下去。
5月13日晚上7點,周紅令一行幾人像泥人一樣地爬到了映秀鎮,夜幕下望去,這個以往秀麗的小鎮已經是一片廢墟。
第二天上午,他們開始工作了。鎮**和鎮領導都被埋了,當時在映秀視察工作的汶川縣副縣長張雲安組織成立了現場工作組。周紅令老公負責傷員排號,就是按照受傷程度的輕重排好順序,等着直升機來接走。望着傷員在地上疼痛地**,周紅令的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轉。她又想家人了,他們是被埋在廢墟下了,還是成了傷員?抑或僥倖逃脫災難?周紅令強迫自己停止了想象,幫着搬東西,記錄文案,發放食品。這時候,周紅令看見飛機空投食品了,空投下來的食品是有限的,有些還被災民一搶而空。一個小女孩沒有吃的,周紅令就悄悄走過去,把一個麪包遞給了她。小女孩睜着大眼睛望着周紅令,接了麪包大口吃着。周紅令感到從沒有過的安慰。
5月14日上午10時,解放軍部隊陸陸續續跑步進來,看見他們真的像是看見了親人。爲了輕裝前進,他們扔掉了揹負的物資,很多戰士到達時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周紅令上去給解放軍吃的東西,沒有一個解放軍接食品。一個餓暈跌倒的小戰士說:“讓鄉親們吃吧,我們不餓!”周紅令很感動,她看見直升機降落下來,她開始跟丈夫一起負責在外圍接送重傷員,再由戰士送到直升機上。接送傷員要從屍體上邁過去,周紅令這個時候已經不怕屍體了,因爲他們很安靜,但是她害怕纏滿繃帶、鼻青臉腫的傷員。站在廢墟中,周紅令感覺像是站在地獄裡。
5月14日中午12時,周紅令終於知道在汶川的父母兄妹和女兒都平安無事。謝天謝地了,老天爺開恩了,周紅令高興得哭了一場。這個時候,她看見丈夫跟着軍人開始扒廢墟了。廢墟下還有很多活着的人,身邊隨時有戰士擡着倖存者出來,雖然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已經缺胳膊斷腿,但已經是萬幸了。在幾個連戰士的配合下,周紅令老公和當地幹部對鎮裡的銀行、糧站以及派出所等進行營救,救出了5個倖存者。周紅令給丈夫鼓勁說:“你真行,多救人就是積德了。”丈夫沒有說話,卻緊緊地抱住了她。
5月16日早上,兩邊的路已經逐漸在修復,再過幾天,周紅令就能見到汶川的父母和女兒了,說不定他們已經回到成都等她了。她自己也和成都、昆明的親人失去聯繫整整5天了,他們肯定要急瘋了。這個早上,在老公的一再要求下,周紅令離開了映秀鎮,老公說這裡需要我,我還留在這裡救災。周紅令感覺老公從沒有過的可愛,臨走前,周紅令把自己的護身符留給了他。周紅令說:“讓它祝福老公,保佑老公!”老公揮了一下拳頭:“感謝老婆,在成都等我的好消息吧!”周紅令默默地走了,心中十分惦念丈夫。後來,周紅令老公圓滿完成了任務,平安地返回成都了,一個普通的小家庭開始了溫馨的生活。他們沒有豪言壯語,卻有着普通人高尚的情懷。在這英雄輩出的現場,沒有人來表揚他們,沒有人採訪他們,但是,他們的愛心,他們的堅強,永遠留在我們溫暖的記憶裡了。
我再講一個消防員的感人故事。徐俊(化名)經歷了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天。一天來,他和戰士們一樣,絲毫沒有感受到徒步在山區跋涉的勞頓,只有心靈的震顫和不由自主涌出來的淚水。進入北川縣城的7個小時轉眼就過去了,他感受到了人在自然災害面前的脆弱和無助,見到了被愛和信念驅使着的人們的堅韌和執着,以及戰士們最無私無畏的付出。
他們是步行3個小時挺進北川的。他跟隨的江蘇首批消防救援隊先是到達四川北部城市綿陽,然後,將要前往北川縣。那裡是此次大地震受災最嚴重的縣之一。救援隊的消防官兵決定徒步進入北川縣城,5公里的山路他們足足走了3個小時。下午1時,他們來到一個收費站,這兒就是北川縣城的入口,救助人員搭起了幾個帳篷,收治傷員,轉移羣衆,也爲救援人員提供服務。
江蘇消防支隊特勤大隊的消防戰士被分成了幾個小隊,進入縣城後很快分散開,各自行動起來,而救援隊裡的20名醫護人員也立即進入了臨時醫療點開展工作。小縣城滿眼是瓦礫,已被夷爲平地。他跟隨的小分隊有20名消防官兵。小分隊沒走多遠,一個老鄉衝過來,幾乎是在喊:“那兒有個幼兒園倒了,裡面還有活着的孩子!”分隊指揮員決定立即前往救援。老鄉救人心切,帶着他們繞開了大路,抄小路直奔現場。
途經一個水庫時,救援隊員剛走上去,突然聽到遠遠有人在喊:“停下,退回去!”順着聲音看過去,幾個同樣身着救援服的人在揮着手大喊:“水庫堤壩有裂縫,危險!”指揮員決定立即回撤,這讓帶路的老鄉非常失望:“救救我的娃,我的孫子在裡面啊!”他拍拍自己揹着的包,“裡面全是水,要去救他們啊!”指揮員改變了主意,決定冒險通過水庫去營救孩子們。消防戰士們輕手輕腳地走,終於平安過了這段路。幼兒園位於金羅巷,這是一大片廢墟,3幢樓房呈3個角度嚴重傾斜,但都朝幼兒園所在的廢墟壓去。
他和戰士們走近時發現,幾個孩子躺在瓦礫下面,都是五六歲的孩子,有的被壓住了胳膊,有的被壓住了腿。一個半躺着的女孩還能說話,她在哭喊:“爸爸,怎麼還不來救我?”消防戰士上前安慰她:“不要哭,你們馬上就能出來了。”女孩停止了啼哭,其他孩子也都停止了掙扎,看着忙碌着的陌生叔叔們。
戰士們立即用手動破拆器開始切割,用手掏石塊,以避免孩子們因爲救援而再次受傷。救援進行時,發生了3次能明顯感覺到的餘震,最後一次餘震時,傾斜的樓房上不時掉下磚塊。戰士們沒有一個人停下手頭的工作,現場除了指揮員偶爾發出的口令,只有破拆器的轟鳴聲。
到了下午4點多,第一個孩子被消防戰士小心地託了出來,是個女孩。看着她的身體完全離開地面後,戰士們淚流滿面,徐俊的鼻子也酸了一下,淚水不知不覺流了出來。
打開了通道,下面的救援就順了。陸續又有3個孩子被救出,兩個女孩,一個男孩。隨隊的醫生現場搶救後,把他們立即運往醫療點急救。消防戰士們又來到了一個龐大的廢墟邊。老鄉說,這個地方原來是一排門面房,裡面還有人活着。戰士們貼近一個小洞口,向裡面喊話:“有人嗎?”裡面馬上有人回答:“有!救救我們!”
戰士們不知道廢墟下面是什麼結構,怕劇烈的切割反而會造成坍塌。戰士們用手把小洞慢慢扒大,再用臉盆運走泥石。
戰士們挖出能容一個人的洞,鑽進了瓦礫,發現下面是一個廂式貨車,支住了倒下的牆體。經過確認,廢墟下至少有兩個人還活着。
“誰有水?”一個戰士回頭大聲喊。戰士們這時才發現手裡只剩下了少許橙汁飲料。徐俊只有半瓶礦泉水,戰士接過水,遞給了被埋的羣衆。
“把眼睛都閉起來,不能睜開。”隨隊的軍醫對着裡面喊,他遞過去幾個口罩,讓被埋的人遮住眼睛,以避免強光刺激。現場情況太過複雜,救援進展緩慢。當被困羣衆被救出的一剎那,他哭了。
地震發生之後,蓉城通信中斷。成都市公安局第一時間通過350兆對講通信系統下令1.7萬名警察全警出動。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面對災情,成都警察衝在最前面。成都市公安局局長李昆學和其他10名黨委成員全部親臨一線指揮;基層派出所民警,在失去親人之後,擦乾淚水,迅即投入到抗震救人的戰鬥中,用雙手在廢墟中刨出一個又一個生命;生死關頭,民警張健用雙手救出百餘羣衆,然而,他的妻子永遠在倒塌的樓房中睡着了;民警徐銳,和所有同事一道,用4柄菜刀劈出60多名重傷員的生路。
一輛警用摩托停放在路上,路邊站着神情疲憊的張健。張健與羣衆交流時,總是神色鎮定,而內心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爲他的妻子在此次地震中遇難。張健告訴我們,12日下午發生地震時,他正在二王廟一帶值勤。災難襲來,受傷遊客不計其數。張健立刻攔截路上一些車輛,陸續將傷者抱上車。警服上、手上、臉上都是鮮血,他用自己的一雙手救援了100多名受傷羣衆。
天黑,山靜。這時,張健獲知噩耗,他的妻子死了。記得當時他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巨大的悲痛立刻籠罩了他。張健的妻子肖素蓮在位於都江堰蒲陽路的中國銀行營業部上班,地震發生之後,銀行大樓頃刻間全部塌陷,肖素蓮及多名同事同時遇難。
當晚9點鐘,張健一個人站在塌陷的大樓前,那一時刻,妻子的面容在他腦海裡時隱時現,想哭也哭不出來。張健擦乾眼淚,點燃一支香菸。看着手中的打火機,再次勾起他對妻子的思念。打火機是幾年前張健過生日時,妻子贈送的生日禮物。如今,它已成爲永久的紀念。
13日下午,張健返回古堰景區派出所上班,出現在救災一線。到崗之後,張健即刻轉入維護災區治安的工作中。
14日下午,張健第二次來到蒲陽路看看妻子。15日,妻子的屍體被火化了。他傷感地說,妻子被埋時間太長了,有時間就來陪陪她,今天是最後爲她送行。張健話音未落,他腰間的對講機響了,前方又出現險情,要求他馬上支援。
“我得走了。”勇敢的張健駕駛着摩托車消失在大山腰。
張健僅僅是都江堰公安局警察隊伍中的一個縮影。該局有1名民警死亡,1名民警重傷,12名民警不同程度受傷,還有12名民警的家屬死亡,不少民警至今未能與家屬取得聯繫。
當地人都把他們稱爲“英雄”,哪裡有災難,哪裡就有警察的身影。
彭州龍門山鎮白水河大橋旁,白水河派出所副所長徐銳像釘子一樣站在路中。此時,他快要撐不下去了,但還得撐下去。“我得等到銀廠溝那邊的同事們回來。”徐銳就這樣一邊告訴自己,一邊不安地張望着。在過去的100多個小時內,徐銳來回在龍門山鎮的廢墟中救人,在場鎮醫院平壩上安慰傷員,在山體滑坡的公路邊指揮車輛通行。最關鍵的是,他在強震突襲之後,和所裡同事一道,用4把菜刀劈開了上下山的唯一通道,挽救了60多名重傷員的生命。回想起用菜刀劈山路的情景,連他們自己都驚訝爲什麼會那麼勇敢。
5月12日下午。地震之後,與汶川直線距離僅10公里的龍門山鎮頓成一片廢墟,難以計數的居民在殘垣碎瓦下**掙扎,救出的傷員也渾身是傷。山上藥品匱乏,但上下山的道路早已被巨石和大樹阻斷。如不迅速將傷員運送下山,後果難以想象。此時,徐銳在街邊一家倒掉的滷菜鋪子邊撿起一把菜刀,大踏步往山下跑去。那已是當晚7點。地震之後的龍門山鎮上空黑雲密佈,陰冷的山風揚起豆大的雨點。徐銳對身邊的4名民警說:“沒有別的法子啦,我們只有劈開一條生命通道!”一個警察問:“劈?怎麼劈啊?”徐銳揮動着一把菜刀,勇敢地說:“就用這個劈!”民警們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場艱難的生死決戰。他們拿着菜刀跟着徐銳去了,斬劈橫亙在泥路中間的大樹。在山上生長了數十年的樹木粗大堅韌,他用力猛抽,菜刀彈起,重重地砸在胸口……漸漸地,泥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幫忙擡樹、擡石頭;在地震中輕微擦傷的一位居民也從家中操起了菜刀,一陣狂舞亂劈。
漆黑中不知劈斬搬擡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原本被阻斷了半里多的道路與通往山下的道路連接在了一起。
13日上午,鎮上的所有重傷員都沿着這條“生命通道”被送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