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十年過往事,徒弟像師傅

老歐沉默不語,祝家那位大老爺,早年交遊廣闊,確實與十七行諸多長房稱兄道弟。

這纔有五少爺親爹後面打擂臺,死在寧海禪手裡的陳年舊事。

只不過這種沒了爹、沒了舅舅、沒了叔伯長輩的慘況太多。

放在十三行已是常事,談不上新鮮。

比如,跟五少爺不對付的何敬豐。

僅僅長房當中沾親帶故,叫得出名字的血親,就近二十之數死於寧海禪之手。

更遑論其他家了。

寧海禪籍籍無名時,便在義海郡武行一條街打擂。

此人出身來歷不甚詳細,每每自報家門,只提一句“通文館”。

可誰也沒聽說過,便將其當成窮鄉僻壤的練家子,剛剛進城欲要掙幾分名聲,換些買酒買肉的實在銀錢。

但未曾等太久,約莫五六天的功夫,寧海禪這三個字就迅速傳揚開來。

因爲他只打籤生死狀的八方擂,而且連戰連捷,少有纏鬥,往往幾招便定了勝負。

雖然赤縣神州是龍庭治世,道官掌權,可真正廣佈府郡各縣,蔚然成風到形成進身之階的,卻爲武道四大練。

無論各處,皆有武行!

俗話講,文無

大家都是靠拳腳混飯吃的練家子,憑什麼服衆,開得了館,立得住招牌,引得來學徒?

所以就有擂臺!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擂臺有點到即止,也有性命相博。

更有兵器、車輪等諸多花樣。

而八方擂,便是勝者守擂,迎接四面八方任意挑戰者。

此前簽訂狀紙,生死自負!

乃義海郡最有看頭的擂臺戰!

“義海郡哪年沒有突然冒出頭的厲害人物……要麼當十三行養的狗,幫忙咬人,要麼進排幫混個舵主名頭,吃香喝辣。

可寧海禪不講道理,不懂分寸!他出手必見紅,打死打殘太多人,武行又是個重規矩的門當,打了師弟來了師兄,倒了師兄來了師傅,如果撐不住腰,以後還怎麼招徒弟?誰又願意跟你!”

老歐眉毛耷拉着,他十幾歲賣身進的祝家,承蒙二少爺,也就是祝守讓的親爹看中,纔有機會學拳腳練功夫。

“武行的恩怨糾葛如一團亂麻,擂臺上一個個上去,又一條條擡下,血水都衝不乾淨。

由於出手太狠辣,寧海禪博得‘活閻王’的兇名。

這時候,其他十六行就想着拉攏收買,收服這個人爲己用!

整樁事兒,壞就壞在這裡!

總之不曉得誰挑的頭,好像蘇家和韓家兩位大少爺拿寧海禪做賭,賭他熬得住幾擂。

八方擂是勝者爲擂主,除非認負,否則不得拒絕挑戰,需要應對一輪輪的練家子。

韓家押他贏,蘇家要他輸,就這樣足足三月,打過九十九場。

等到

蘇家大少贏了賭局。”

祝守讓愕然,眼中閃過不解,依照老歐所說,此人一雙拳壓得武行擡不起頭,連勝九十九場,沒道理不接一百場,完成義海郡前無古人的百勝戰績?

“可能是蘇家大少急了眼,使了手段,寧海禪從此再未登過擂臺。

但蘇大少大白天死在外面置辦的宅子裡,連他在內,五個長隨,一個管事,乃至養的兩條狗,全都沒命。

蘇家還未震動,當晚喝花酒的韓家大少也被踩碎腦袋,屍身飄在怒雲江……十七行的高門,怎麼能隨便叫人殺了,於是,便有一筆筆血債、一條條人命。

直至寧海禪水火仙衣大圓滿,徒手打死了天水府請來的一個四練,十七行終於醒悟,這人制不住,跨境界生死搏殺,就跟吃飯喝水一樣,決定低頭了。

可寧海禪他不答應。”

老歐說得心驚膽戰,他這輩子最值得稱道的一次交手,大概便是捱了寧海禪一腳,卻保住半條命。

“反正義海郡拿他沒轍,最後付出極大代價,總算把這尊瘟神送走,十三家與寧海禪結的仇,也就一筆勾銷了。

五少爺,你好好地聽大老爺吩咐,安心做黎師傅的關門徒弟,等他百年之後,有祝家的幫襯,大刑窯歸你!

等你當上鴻鳴號的掌櫃,也算有頭有臉,未必沒可能把你爹的牌位,請回祠堂!”

祝守讓一點點鬆開攥緊的手掌,像是泄去渾身氣力,木然的點點頭:

“都聽你的,歐伯,我不惦記報仇了。”

老歐長舒一口氣,他確實對祝家忠心耿耿,五少爺也是自個兒一手帶大,存在着比主僕更深的情分。

但老歐親眼見過大開殺戒的寧海禪,若非那位排幫幫主最後出面,終於找到此人的師門所在,未必能攔得住。

義海郡連下四天的暴雨,城中沒了四座高門。

這份震駭悚然,時隔十年依舊清晰。

倘若再多下幾日,十七行還留得住幾家?

要知道,道官老爺都曾坐不住,卻也未能奏效。

只丟下一句“有望入道”,便置之不理了。

“其實吧,五少爺只需耐心等着。做寧海禪的徒弟,沒那麼容易。看姓白的……屆時怎麼死就是了。

十三家的血債勾銷了,但被滅門的四家,恐怕很難善罷甘休。

寧海禪殺得再幹淨,總有幾條孤魂野鬼……大族的根系底蘊,豈是外人可以想象。”

聽到老歐的寬慰,祝守讓眼中多出幾縷生氣,好似重新振作:

“我天生武骨,是擅長打鐵鍛兵的百鍊手!因此大老爺願意栽培!如果我成了大匠,乃至於神匠,像黎師傅一樣,讓天水府的勳貴都落自己的人情!區區一個……又算得了什麼!”

他最終還是沒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因爲每每聽到或者看見“寧海禪”這三字。

祝守讓便會想起死不瞑目的爹,鬱鬱寡歡的娘,以及大老爺那張陰沉沉的臉龐。

所以他連恨,都只敢恨寧海禪的徒弟,而非那襲青衣本人。

……

……

“……都怪蘇君武惹的禍,他輸不起,找伱師傅的麻煩。”

何敬豐坐在屋內,講起十年前的過往。

他雖然年紀小,但受奶奶、孃親寵愛,走哪裡都喜歡帶着,又因爲連着吃大半年的流水席,反而知道不少的詳實細節。

“寧……尊師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報仇向來不隔夜。

蘇大少以及跟他辦事的長隨管事,還沒過一天,便悉數死盡。

蘇君武平日喜歡看鬥犬,專門從奉天府買了兩條白獅獒,以爲心愛之物,結果也沒了,真真是雞犬不留。

然後韓家……再就是不服氣的冒家,以及幫場子的方家。

左右十七行誰都不落下,祝家自然在其中,不過白兄弟你放心,我何家沒怎麼摻和,咱們沒啥恩怨。

再者,上一代人的小打小鬧,也不影響咱們這些小輩的交情。

我與白兄弟,那是真正的一見如故!”

何敬豐說得情真意切,白啓卻沒當回事兒,何家七少主打一個欺軟怕硬,若非通文館這座靠山太硬,寧海禪的兇名太盛,現在兩人未必坐得到一張桌上。

“十七行,打沒四家,我拜師之前,真不知道教頭這麼生猛。”

白啓面色平靜,心裡卻激起陣陣漣漪,十分慶幸自個兒沒打算闖蕩郡城。

否則的話,消息一傳,尋仇打擂的戰書帖子,估計能夠裝滿二仙橋的老宅。

寧海禪說得很清楚,同層次之內,若有衝突相爭,死活不管;同輩分當中,若有仇怨樑子,死生自負。

倘若十三家真要派出什麼年紀輕輕的拔尖高手,他還真得接帖子應戰。

不然,便算砸通文館的招牌。

“姓祝的,從義海郡跑到瓦崗村幹嘛來?”

白啓回到正題,手指輕輕叩擊着桌面。

這幫高門長房的大族子弟,沒道理個個喜歡下鄉體驗生活?

多半是帶着差事或者目的。

“拜師,拜黎遠爲師。我估摸着,祝家想打黎師傅三座窯的主意,他們做鐵料開礦的官辦營生,一直想插手兵匠行的大買賣,可無奈有鄭家攔路,伸不進去。

早年間,黎師傅仗着手藝高強,跟義海郡最大的鍛兵鋪子百勝號鬧翻了,破門而出,遠走天水府。

後來蒙得祝家大老爺傾力資助,創立鴻鳴號,在黑河縣開了三座窯,燒瓷燒磚打鐵鑄兵。

我爹當時還疑惑,祝家小氣巴拉的,居然捨得耗費家財,幫黎遠把鴻鳴號硬生生開起來。

原來大老爺早有謀劃,養肥了,好吃肉!”

何敬豐似對十三家門兒清,各種消息信手拈來。

白啓額外瞧了一眼這位何家七少爺,真心覺得他跟祝守讓一起被稱爲豺狼惡少,實在是受委屈了。

姓祝的但凡有何敬豐一半心眼活泛,便不會當衆揚言要自己的性命。

殺寧海禪的徒弟,等於十三家跟通文館約定作廢。

誰也不能保證,教頭會不會再入義海郡,掀起一場席捲全城的腥風血雨。

這種蠢話一放,傳到祝家長房那邊豈會高興?

平白招惹禍端!

當然了,一個有爹有娘,好生教導,另一個被老僕帶大,沒少受冷眼。

儘管同是長房,生活環境卻大不一樣。

“你的意思是,祝家要借祝守讓,謀劃黎師傅的火窯?

可黎師傅收徒不過三的規矩,怎麼破?”

白啓敲打的手指一頓,像找到突破口。

“估計用了不光彩的手段,黎師傅小徒弟出身低,沒啥背景,真要拿捏也不難。

如果讓我做,至少有九種法子!九種!

況且,祝家人心都髒,那位大老爺當年修道不成,改行學武。

結果天分遠不如他弟弟,也就是祝守讓的親爹,家主之位坐得並不穩當。

可誰能想得到,老二突然死在擂臺,反倒叫他高枕無憂,成了名副其實的大老爺。”

何敬豐撇了撇嘴,他們何家從未鬧過這種兄弟鬩牆的傳聞風聲。

“我覺着,若非祝守讓有一雙百鍊手的武骨,拜師的好事未必能落到他腦袋上。

按照羊伯的打聽,祝家此次花費不小,連神匠手書這種稀罕貨都拿出來,明顯是捨得孩子套住狼。

也許不僅僅是火窯……”

順着白啓的引導,何敬豐思緒飛揚,忽地好像把握住線頭。

腦海中閃過一個詞!

神兵!

祝家也有可能聽到風聲,黎遠耗費後半生心血所鑄造的神兵,興許要成了?

否則不至於下這麼大力氣,求一個關門徒弟。

白啓並不知道這些內情,但他眼睛一亮:

“現在情況是,祝家大老爺未必喜歡祝守讓,彼此情分不深。

黎師傅不一定想收這個徒弟,但被祝家架住了,難以推脫。

你大兄要煉法器粗胚,也得求到火窯這裡。

故而,何家也不會樂意看到祝家人接管大刑窯。

祝守讓很遭嫌棄啊。”

白兄弟想幹嘛?

何敬豐眼皮直跳,他打小敏而好學,頗有幾分聰慧,之所以被冠以豺狼惡少的劣跡名頭,多半在於性情驕縱,又懶得表現機靈一面,與衆多兄長爭寵。

因而,這位何家七少爺毫無壓力地聽出白啓話中的深意。

那是冰冷的殺機、炙熱的殺心混雜一體。

宛若浩瀚汪洋底下的洶涌暗流,隱而不發,默默積蓄。

“白兄弟,十三家同氣連枝……”

白啓輕輕擡眼,平靜眸光直射何敬豐:

“我來動手。你只要做一件事,讓你的人,看住姓祝的人。

何少,你與我一見如故,屢次上門送禮。

這份恩情,我始終記在心裡,所以想着給你辦一件事。”

何敬豐嘴皮顫了兩下:

“殺一個人?”

白啓頷首:

“解決事情的辦法有很多種,除掉製造問題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何敬豐心頭驀地發寒,再怎麼說,祝守讓也不過是多看白啓一眼。

後續發生的摩擦,往小了說,只是同輩鬥氣切磋,遠未涉及生死大仇。

三言兩語,便要那位祝五郎的性命?

會不會有點太極端了?

“白哥,你打算怎麼做?”

何敬丰神色一肅,只要他手上不沾血,祝家就尋不到由頭怪罪何家。

其他都好說。

祝守讓被寧海禪的徒弟打死了。

祝家大老爺還敢尋仇?

恨不得撇乾淨關係纔對!

“你出面,我動手,請他吃個席。”

白啓手掌按住圓桌邊緣,掀起眼皮,語氣平淡。

坐在他對面的何敬豐心中那股寒意更重,好像看到另一道青衣身影。

那句老話怎麼說來着?

徒弟像師傅?

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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