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蘇正梟的語氣比她更爲堅定,其中更是帶着命令的語氣,手臂依然筆直的朝她伸着沒有要收回來的意思,指尖上掛着藍鳶的外套。
唐筱然沒有看他,目光垂落在地上,道:“我想藍小姐此時很需要,我不冷,不需要!”
此時,又恰好一陣冷冽的寒風吹過,她單薄的身子禁不住打着冷顫。
目光凝視着她成串滑落下來的水滴,蘇正梟心中微微觸動,話語不禁柔和了幾分;“趕快穿上。”
比起他的態度,唐筱然的神色可謂是一層不變,還是那樣冷硬不理情;“我說了我不冷,不需要!”
終究,蘇正梟被惹惱,冷冽了神色,眉頭緊緊地皺起,聲音冷的如同寒冰,顯而易見的帶了怒氣;“不冷?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像是個鬼,嘴脣烏青,身子更是抖動的像風箏,唐筱然,你到底是在矯情個什麼勁!”
矯情個什麼勁……
在他眼中,她是在矯情嗎?她哪裡有過矯情的資本!
嘴角微扯出一抹嘲諷的笑,也或許是由於心已麻木的緣故,唐筱然在此時竟橫橫出了幾分惡膽。
沒有理會他,她一手牽過景軒的手,越過他伸過來的手臂,繼續朝前走去。
若是以前,她定然不會有膽量這樣去做。
“你給我站住!”至此,蘇正梟的火氣算是全面爆*發了,長腿邁動,大步流星的跨過去,幾步便擋在了她身前,臉部的線條變的鋒利起來;“這件外套,你到底是穿還是不穿?”
“不穿!”唐筱然沒有絲毫猶豫,回答的更是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冷冷的看着她,蘇正梟不吐一言,末了,纔開口道;“你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身體是我的,需要什麼或者不需要什麼我心中自是比誰都來得清楚,如果你是因爲我跳進湖水中幫你撿了手鍊才這麼堅持的話那麼大可不必!今天在遊樂園裡你也幫我出了氣,現在我們之間兩清,誰也不欠誰!”
今天她的確心生惡膽,嗆聲,反駁,該做的或者是不該做的,她全部都給做齊全了。
他當初幫她出氣,完全沒有過猶豫,沒有過度量,是一種本能!
此時聽到她開口說出這樣的感情,感情似是在跳入湖水中的那一刻心中竟已都盡數想好,之間兩清,誰也不欠誰,呵呵……
深邃的黑眸尖銳的盯着她,裡面閃爍着明滅暗沉的火焰,不斷跳躍,蘇正梟胸口起伏,連聲說着好;“感情是我在這裡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話語落,他轉身,將手中的外套直接甩給藍鳶,隨後大踏步的離開。
見狀,藍鳶緊隨其後,拿着自己的外套穿上。
片刻,身旁徹底的安靜下來,唐筱然輕聲咳嗽,拉着景軒的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景軒走的有些慢,他腳底下疼,腳尖踩着走,回頭又看了一眼蘇正梟離開的方向,爸爸不能讓媽媽坐車嗎?
身上的衣服都溼了,媽媽會感冒的。
感覺到孩子不怎麼利索的腳步,唐筱然蹲下腳步,將那大西裝完完全全的給他裹的嚴實,隨後抱起。
景軒掙扎;“媽媽,我可以自己下來走。”
“身上溼了,可我還有力氣,儘量不要讓自己碰到我。”唐筱然說。
她身上的衣服很溼,也變的很重,鞋子裡面也是水,腳坡着,走得更是不利索。
公園很大,走出公園唐筱然已筋疲力盡,想要攔出租車,可自己這一身狼狽,想必司機定然會不情願拉。
去做公交車,吸引的又將會是一大片目光,身旁還跟着景軒,她不想。
站在那裡踟躕片刻,唐筱然還是攔了一輛出租車,給司機比平常多一半的錢。
正好車上也有塑料袋,她將那些塑料袋打開,一些鋪在臀部下,另外一些則是腳下,不想將人家的車給弄髒。
景軒很乖巧的坐在身旁。
另外。
黑色名貴的賓利車被火氣旺盛的蘇正梟開的像是賽車一樣,在路上開的橫飛直撞,也不理會信號燈。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藍鳶手本能的抓緊安全帶,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處。
已經開出了有段距離,蘇正梟又猛然踩下剎車,只聽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異常刺耳的聲音,他陰着那張黑沉的臉,將車子調頭,又朝回開。
不知怎的,腦海中竟又浮現出她渾身溼透在寒風中打顫的模樣,冷的像是隻鬼。
那麼就如同她所說,她替他撿了手鍊,他將這份恩情給還的徹底一些!
車子停在公園外,蘇正梟跑着走進,在公園裡面搜尋着,從入口處一直跑到方纔離開時的地方,也沒有看到她。
而此時的唐筱然和景軒已經到了公寓樓下,給出租車司機付了錢,然後上樓。
一回到公寓,她便將景軒身上的西裝給脫了,然後去了浴室,將身上的溼衣服全部都脫掉,當踏入浴缸中的那一刻,冷與熱相互交替,將她刺激的不住打顫。
閉上眼,她沉陷在自己的思緒中。
原本以爲今天將會是一次愉快而值得回憶的出行,卻未曾想……
尤其是在遊樂園時,她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愉悅,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之前所受的那些委屈都值得。
以爲摩天輪也讓她幸福了,可誰知到了公園,完美的鏡子立即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原來,天堂與地獄之間相隔的是如此之近。
樓下,黑色的賓利車停在那裡,蘇正梟擡頭,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燈亮着的窗戶,兩人已回到家。
拿出一根菸,他含在薄脣上,吞雲吐霧,末了,將菸頭扔在地上,火紅色的火焰在夜色中閃爍,他驅車離開,沒有上樓。
唐筱然知道自己感冒了,此時頭重腳輕,腳下的步子更是帶上幾分飄浮,她揉捏着額頭,坐在沙發上。
景軒從飲水機上接了一杯溫水,蹲着小小的身子在抽屜裡翻,等到再折身走回唐筱然身旁時,他白嫩的小掌心中放了三顆阿莫西林還有三顆感冒藥;“媽媽喝。”
微微一怔,唐筱然眼中有些酸澀,揉了揉他的頭髮,接過,喝了;“還想不想再吃些什麼東西?”
“我不餓。”景軒搖頭,兩手扣弄着身子下面的沙發;“爸爸今天晚上還會回來嗎?”
“不會,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她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帶他去了臥室。
景軒又擡起頭;“那爸爸是住在別墅嗎?”
“不知道,或許吧,他的房子很多,睡吧。”她伸手輕拍着他。
蘇正梟在香港的房子本就多的難以勝數,她又怎麼會知他住在那裡?
更或者可以這樣說,至於他具體在香港有多少套房子,她也不知情,她唯一知道的是,在香港他經常會回去住的地方就是蘇宅,有一多半的時間都是住在蘇宅裡,雖然蘇宅已經沒有人。
蘇正梟的父母先逝世,緊接着是老爺子,然後再是美琪,到如今,蘇宅已經徹底空蕩,也就只剩下了蘇正梟。
聽說,從未有過女人出入那裡,這些年,他的身旁不時會有些女人,或者逢場作戲,或者假戲真做,但都未能進入那裡,她亦然,雖然,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只是他不回來,她倒也能落的輕鬆自在,起碼不用再那麼緊繃。
回到臥室,打開衣櫥要換衣服時,卻看到掛在旁邊的幾件男式西裝,都是他這兩日落下的。
目光淡淡掃過,唐筱然拿出自己要穿的衣服,關上衣櫥,房間中少了一個人,呼吸的確是變的自由,比起之前,卻也變得過於寬敞,多了些蕭瑟和寒意。
這一晚,蘇正梟果然是沒有回來睡得,她想,以爲不是所愛,所以纔不會有不捨和爲難。
那麼晚,她帶着孩子走在公園,他也不曾回過頭。
翌日。
將景軒送走,她開始畫畫,景軒離開的時候說學校開家長會,她拒絕,讓劉叔去了。
感冒有些太過於嚴重,那樣寒冷的天氣在水中又待了如此之久,她只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放下筆,回到臥室,她躺在牀上。
額頭依然是一片滾燙,她閉眼,在牀上蜷縮成一團。
意識不能維持清醒,總是模模糊糊的,似清非清,似夢非夢,分不清楚現實和做夢。
渾渾噩噩,神志不清間,她好像看到蘇正梟走進來,依舊陰沉着那張不好看的臉,手碰觸過她的額頭,隨後拿出手機打了電話。
再然後,只覺手臂那處有些說不清的刺疼感,等她擡起頭時,那裡已經掛好了點滴。
緊接着,她又聽到蘇正梟語氣陰沉的開了口;“不是有能耐嗎?不是有志氣?”
她想要說話,卻覺口間很是乾澀,尤其是嘴脣,更是乾澀的難受,喃喃的輕聲低念着;“水……”
“怎麼不把你渴死?明明膽子不怎麼大,有時候卻倔的像頭牛,脾氣又臭又硬!”朦朦朧朧之間,她又聽得那男聲低咒着罵了句。
然後是水緩緩地流進口中,乾澀口渴在瞬間淡去,只剩下滋潤的甘甜,她滿足的抿了抿嘴角,閉上眼睛。
這個夢做的逼真又現實,不過她清楚,這也僅僅只是夢罷了,她能分得清夢和現實。
將水杯放下,蘇正梟冷冽着神色,拿着文件坐在沙發上,不時簽字。
有兩份文件遺落在這裡,他過來是取文件的,一走進臥室就看到那女人半死不活的躺在牀上,臉頰潮紅滾燙,嘴角發白乾裂,一碰額頭那溫度,差點沒將手給燙到。
如果不是他恰好來這裡,說不定她會就那樣燒死在牀上!
又簽了幾分,公司來了電話,蘇正梟起身,給劉叔打了電話,隨後離開。
這一覺睡了很久,等唐筱然再睜開眼睛時,卻見景軒小臉擔憂着神色趴在那裡,劉叔端過來了粥。
她緩緩地坐起,以爲是劉叔給她找的醫生;“謝謝你,劉叔。”
劉叔擺擺手;“趕快把粥給喝了,景軒不放心一直守在這裡飯還沒有吃呢。”
“我也沒有力氣再做飯,那乾脆就不做了,劉叔,樓下有飯館,能不能麻煩你帶幾個菜上來?”
劉叔應了,離開下樓,唐筱然將粥喝了,劉叔也正好上來,早上的粥還有,熱了。
她讓劉叔陪着景軒一起吃,劉叔死活不肯,她道;“劉叔陪着吧,景軒自己一個人不好好吃飯,有你陪着吃我還能放心些。”
聽到這句話,劉叔才肯坐下,景軒拿了個碟子,將裡面的菜盛出來一些,端到她面前,又遞給她一碗粥;“媽媽剛纔還沒有景軒吃的多,再吃一點。”
唐筱然委實已吃不下,可是看着那張小臉,她點頭,端起來,硬撐着吃。
景軒懂事,帶過去的菜都是清淡的,沒有調料味太重的。
他是唐筱然自己一個人一手帶大的,對於媽媽的習慣,他心裡也清楚。
吃過飯,唐筱然讓他去休息,他不肯,要坐在那裡,陪着她。
他很久沒有這麼黏人了,唐筱然輕輕嘆息一聲,伸手掀開被子,拍了拍身側的位置,讓他上來。
景軒很聽話,三兩下就將自己腳上的鞋子脫了,還不忘與她的平整的放在一起,鑽進被窩中。
“今天晚上就睡在這裡吧,也好久都沒有在一起睡了,自從你長大後。”唐筱然說。
點頭,景軒伸手抱住她;“媽媽好軟,好香!”
唐筱然拿了相冊出來,是景軒一歲到八歲的照片,厚厚的三本,很多;“來,看看以前的你。”
別人都帶孩子去照相館照藝術照,她從未去過,藝術照雖照出來很美,卻不真實。
景軒的照片是她一個人照的,拿着相機,將他推出去,撲捉着他偶爾的調皮模樣。
那麼多的相冊裡,只有景軒一人,或者是景軒和她的合照,沒有蘇正梟的。
他不喜歡照相,在香港停留的時間也短,在她和孩子身邊更是不會停留。
很多照片都是景軒以前從未看到過的,這會兒看到以後只覺得新奇,一張接着一張昂然興味的看着。
天色還早,景軒睡不着,他要看電視,唐筱然讓他去打開。
近來一段時間他很迷憨豆,動畫片,看起來挺不錯,她偶爾會陪他看幾集,挺有意思,而且搞笑。
中間是廣告時間,唐筱然按動遙控器,從娛樂新聞臺經過時,手微抖一下,然後快速按過,景軒並未留意到。
將遙控器遞給景軒,她拿出手機,連上無線,打開方纔從電視上所看到的新聞。
上面浮現出來的新聞是蘇正梟和一個女人進出酒店的新聞,被有心人拍到,女人的容貌沒有遮掩,顯露出來。
讓唐筱然感覺到極度震驚和詫異的是,那女人的臉龐竟與死去的左晴柔有七八分想象,還有穿衣的風格!
如若不是知曉左晴柔已經死去,她定然也會將那女人給認作是左晴柔。
他與那樣的女人進出酒店……
唐筱然的胸口不斷微微起伏着,鼻息間的呼吸有略許急促,思緒飄移,景軒搖着她的手臂;“媽媽,開始了!快看!”
她的目光落在電視上,心卻已不在上面,早已不知飄向了那裡,還在止不住的想着方纔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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