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就在陳欣欣追查地下卵市的同時,蕭程實驗室這邊對楚康醫藥推出的“茲扎”防護針劑有了結論。

“疫苗果然是假的?!”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不過乍一聽到結論,蘇左還是略微感到驚訝。

蕭程板着臉糾正她:“說是‘假的’並不準確。楚康醫藥推出的這款‘茲扎’預防針,正確來說,應該算作爲‘茲扎’疫苗的一部分,其實對人體是有一定好處的。”

“那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算‘一部分’?”小周絞着眉毛,貌似很不滿蕭程說話繞來繞去。

**璐則微微一笑,率先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道:“大家應該都注射過乙肝疫苗吧?乙肝疫苗通常需要分爲三次注射,第一針打完後,分別還要在一個月後和六個月後再注射一針,只有三針都注射完成,纔算成功接種了乙肝疫苗。我想蕭程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楚康醫藥的這一針,或許在注射者身上起到的作用,就像乙肝疫苗第一針的作用一樣,只打這一針是起不到徹底預防‘茲扎’的目的的,但打了這一針,也對身體沒什麼影響。”

四人此時正圍坐在葛爺爺家的四合院裡,今日天晴,暖陽透過已呈薑黃色的銀杏樹葉,剛好投射在院中央的小木桌上,如果不是知道他們所探討的話題那樣沉重,一定會誤以爲這是一番四個年輕人正在悠然享受午後生活的美好景象。

對於疫苗的話題,蕭程比較贊同地衝**璐點點頭,認爲她講解得很到位。隨即補充道:“楚康醫藥的這一針本來就是在我之前研究的基礎上做出來的,我對它的作用很瞭解。你們不需要過於擔心,那些打過這一針劑的人也都是安全的。”

蘇左和小周此時露出了豁然的表情。

“那你現在對真‘茲扎’疫苗的研究到什麼程度了?”停頓了片刻,蘇左望着蕭程直接問道。

蕭程也無意隱瞞,平靜地回答:“目前來看非常順利,我想一個月內就能完成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見**璐和蘇左聞言後紛紛瞪大了雙眼。

“這麼快?!我聽說很多醫療更發達的國家已經研究了好多年,都還沒有研製成功呢!”還是蘇左比較性急地高聲說。

蕭程聳聳肩:“之前就跟你說過,科研有時候要靠運氣,我這人一向運氣比較好。就像諾貝爾科學獎從來不是靠計劃得來的,那些得了獎的科學家,絕大多數都是在按部就班的研究中,偶然有了驚人的想法和發現。而大部分科學家,終其一生從事重要的研究工作,也不一定爲人們所知。”

蘇左聽了蕭程的話,幹眨着眼睛一陣無語。小周則開玩笑地諷刺他:“蕭大博士,你這種自戀角度還真特別。”

**璐最認真,只聽她接着向蕭程問:“是跟郭旻他們所感染的‘茲扎’病毒變異程度很高有關係吧?”

見大家是這種反應,蕭程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鏡,不過他卻堅持道:“我這麼說不算自戀,事實真的就是靠運氣。楊醫生猜想得一點沒錯,其實我之所以能這麼快就將‘茲扎’疫苗研製到接近成功,跟郭旻身上病毒的強度有至關重要的關係。”

接下來,蕭程可能覺得要對外行講解專業的話題有些吃力,擰着眉頭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後開口說,“我想我之前講解過,目前基因改寫的原理,就是像剪刀那樣,在長長的基因鏈條上將一段出錯的基因序列剪掉,換上一段人爲編輯好的正確的基因序列。但是這段正確的基因序列也需要一種自己的途徑才能進入到人體細胞內,它進入後還要完成兩個步驟:首先成功鎖定出錯的那一段基因,之後再全部將對方取代。不知道這樣說你們是否能夠理解到重點,也就是說這段人爲編輯好的基因序列在人體內必須主動活躍地去完成替換過程,它進入人體後需要猶如一條獵犬,發揮出敏銳的嗅覺和強勁的攻擊力。可是正常的基因序列是不具備這種特性的,除了一種東西,就是病毒本身。”

“我沒聽錯吧,你說病毒?”小周難得十分認真地聽着蕭程講解,這時不禁發問起來。

蕭程看着他肯定地點了點頭,“你沒聽錯。”他嚴謹的神色依然未變,繼續說道,“人們似乎都知道病毒,卻很少有人真正瞭解病毒究竟是什麼。很多人以爲病毒就是一個細胞,還常常習慣用‘病毒細胞’這樣的說法,其實這是極不準確的,如果非要這樣講,也應該說成是‘攜帶了病毒的細胞’。事實上病毒只不過是寄生在細胞中的一種非細胞生命,它的構成十分簡單,就是一層蛋白質包裹着一段核酸鏈條。它很像寄居蟹,需要找到宿主細胞才能生存。而病毒生存的方式就是利用宿主細胞中的能量,將自身的基因序列複製和增殖,不斷生成新的病毒。”

“所以你就想出了‘以毒攻毒’這樣的療法?”蘇左已經領會了蕭程話裡的意思,總結似的問道。

“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像在講武俠小說。”蕭程曖昧地眨眨眼,但也沒否定這種說法,只是更細緻地解釋道,“的確是這樣,病毒的這種特性恰恰使之成爲了人爲編輯的基因序列的理想載體。現在理想的做法是利用病毒攜帶正確的基因序列,將攜帶了此類病毒的細胞注射入人體內,而由於病毒還同時具有吸附性,能夠拉近細胞間的距離,這樣攜帶了改寫基因序列的病毒就能比較輕易地找到它所要替換的病毒,而如果注入的病毒在基因複製、轉錄、轉譯等方面的能力比希望祛除的病毒更卓越,則最終可以替換掉真正出錯了基因序列,做到成功的基因改寫。其實,‘以毒攻毒’這種說法還是很形象的。”

蕭程說完雙目炯炯地望着蘇左,嘴角掛着微笑。

小周這會兒來了精神,饒有興趣地喊道:“這個我懂了,就是說如果把郭旻和蔣小夕感染的‘茲扎’比喻爲‘茲扎’病毒裡的歐陽鋒,咱們蕭大博士只要造出一個郭靖級別的‘茲扎’病毒,就等於在所有‘茲扎’病毒面前就都能所向披靡了!”

這時連近來始終眉頭緊鎖的**璐都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朝小周豎起大拇指。

蘇左則用詢問的目光回望着蕭程,只見對方尷尬地撓着頭道:“小周警官總結得太生動了,幸虧所有的武俠小說裡我只讀過《射鵰英雄傳》。就是像他說的那麼回事兒,我在努力造郭靖呢。”

他此話一出,四人不免都會心地笑開來。。

“正所謂‘遇強則強’,蕭程的‘茲扎’研究從一開始就相當於‘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等於省去了很多攀登的時間。”過了一會兒,**璐繼續正色道。

“沒錯。”蕭程也恢復了冷峻的神色,嚴謹地說,“我對郭旻和蔣小夕體內的‘茲扎’病毒進行了全面細緻的分析,並嘗試在這種病毒的基礎上對基因序列加以改寫,已經成功製造出了更加強勁的一種類‘茲扎’病毒。這種病毒攜帶了人爲編輯過的正確的基因序列,並且在人體內極易親近真正的‘茲扎’病毒,當兩種病毒相遇,我有把握我製造出的這種病毒一定會勝出。而事實上這種病毒本身對人體沒有任何危害,健康的人注射了這種病毒後,便能在生殖系統大量生成擁有改寫過的基因序列的強勁細胞,來抵禦一切‘茲扎’病毒的入侵。”

“太棒了!”蘇左不禁由衷地感嘆起來,語氣裡充滿崇拜,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蕭程略有些羞澀地笑了笑:“其實也沒有什麼,都說了不過是運氣比較好罷了。而且據我所知,這種變異度最高的‘茲扎’病毒近期也引起了美國那邊的關注,他們一定也會想到這樣來做基因改寫,說不定那邊的疫苗研製已經成功了,只是還沒對外公佈。”

“那你更要抓緊時間嘍,我們國家的‘茲扎’疾控,可還要靠你吶!”小周突然一臉嚴肅,學着官員們裝腔作勢地拍着蕭程的肩膀說。

蘇左白了他一眼,反而心事重重地問:“恐怕讓疫苗全面上市,並沒有這麼簡單吧?”

**璐沉聲道:“的確,一種疫苗廣泛投入使用之前,至少要經過臨牀試驗。就算是特批的疫苗,這一步也只是縮短時間,而不會被省略。況且之前已經有了楚康醫藥的假疫苗,民衆也一定會對官方一再出爾反爾有所非議。”

蕭程則面色凝重,似乎考慮到了更重要的方面:“現在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問題,如果是我做的這種‘茲扎’疫苗,就意味着注射者都將接受基因改寫。可是這就又回到了那個我們老生常談的話題:人體基因改寫的合法化。我們國家現在對這方面的立法還沒有定論,我想美國那邊很可能也是基於同樣的原因,所以遲遲沒有公佈‘茲扎’的研究結果。”

“我想你的疫苗研製只要一成功,立法那邊肯定就會有進一步的說法,我們國家在這方面比美國更加高效。”**璐比較有經驗地斷言道。

雖然**璐對立法前景的預期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同,但一時間大家還是都沉默了下來。

的確,立法難題是所有事件背後最根本的桎梏。最初警方認爲戴林鐘之所以被謀害,就是跟他始終保守地阻撓人體基因改寫有巨大關係。雖然後來田靜的出現讓調查一度陷入迷茫,但“茲扎”的離奇出現、蕭程被請回主持研究、劫持案致使“茲扎”擴散、以及十幾年前邵瓏瓏的基因改寫之謎等一連串事件,都與人體基因改寫存在必然的關聯。

蘇左越來越感到,似乎有一股神秘又強大的力量,積蓄了許多年,這一次因爲上述種種因素的共同作用,終於掩藏不住,要爆發出來,並且操控着整個複雜的局面。雖然還不知他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但人體基因改寫的立法,一定也是他們籌謀了許久的目的之一。現在那股神秘力量中他們已經觸及到的最強大的對手自然是邵毅平,那麼邵毅平的背後又可能是誰呢?

突然,蘇左想到了什麼,求證似的向蕭程問道:“我記得你之前提起過,主持全省衛生工作的副省長董明申在立法會議上對人體基因改寫特別激進?”

蕭程回想了幾秒,點頭表示肯定。

“邵毅平正是他的首席秘書吧?”她繼而又轉向**璐求證起來。

**璐眼角跳了一下,不知蘇左何意,但也僵硬地點了點頭,給出肯定的答覆。

蘇左偏着頭,像是自語般唸唸有詞:“我還聽說,董明申省長正是以‘茲扎’病毒改寫計劃做爲契機,在竭力主張和推進人體基因改寫的立法?”

“是有這麼回事。”小周開口肯定道,“我們在調查劫持案的幕後操縱者時,跟省委要了上一次關於立法討論會議的相關資料,他們十分配合,還給了我們會議紀要,我記得當時咱們一起簡單瀏覽過,那個董省長似乎還對蕭程不太友好。”他一邊說,一邊向蕭程瞥了一眼。

蕭程則是一臉茫然,似乎始終不認爲那次會議上自己曾得罪過誰。

**璐這時則補充道:“楚康醫藥的那款‘茲扎’疫苗,當初在下發到各醫院時,也曾有傳言稱,董明申省長爲這個針劑頒佈了特批令。”

一個身居要職的省委高官。怎麼會把他忽略了呢?早就該注意到他了!

“這個董省長,是不是與整個事件的交集太多了些?這應該不會只是巧合吧......”蘇左眯起雙眼,口中呼出的哈氣凝結成一片白霧,久久沒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