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太漫長了。
蕭程疲憊地站在酒店的直梯間，楞楞地盯着顯示數字在逐層遞減，內心深處期待着“1”能夠早些到來，大腦此刻卻早已不受約束地一片空白。
男人的大腦就好像由許多相互並無交集的盒子而組成，每個盒子裡分別裝着不同類別、需要花精力去思考的各種事物，如工作、愛情、孩子、友誼、運動、遊戲......，男人們的思維每次只能在一個類別的盒子裡停留，很難將不同的盒子交叉或交疊起來思考，而其中有一個盒子，就叫“空盒”，裡面一無所有，完全是空的，偏偏男人們最喜歡的也是這個盒子，因爲只有思維處於這個盒子裡的時候，男人才能得到真正的放鬆。
女人們總喜歡問發呆的男人“在想什麼”，可一旦男人回答“沒想什麼”，女人永遠表示懷疑。但其實，男人真的什麼也沒想，他只是恰巧待在自己的那個“空盒”裡。
每當蕭程將自己的大腦交給“空盒”，就說明他是真的累了，累到大腦本能地牴觸着一切思考。
儘管不情願，但大腦還是有一根筋在隱藏的角落裡飛速旋轉並提醒着他：恩師去世了。蕭程感到胸腔裡突然涌上一股熱浪，在心臟上重重地撞擊了一下，隨後帶着餘顫，緩慢而難以名狀地消失了。雖然並沒有任何學術論文可以借鑑，但他相信這就是人人都能體驗到的一種情感，叫“悲傷”。
電梯門無聲地開啓，蕭程長出一口氣，定了定神，緩步邁入電梯。
“喂，喂，喂！”就在即將關閉的剎那，一隻手突然夾在兩扇電梯門中間，一個穿着駝色風衣的年輕女子迅速擠進了電梯，身後的小旅行箱還拖後腿似的卡在電梯之外，可女人似乎毫不在意，反而一直笑盈盈地望着蕭程。
蕭程迅速地打量了女人一番，不由分說地幫女人把旅行箱從兩扇電梯門間拽入，小心立好，皺眉責怪道：“電梯是由電腦程序操控的，如果這樣生硬地擾亂程序的既定模式，很容易發生故障。”
“就是你吧？”隨後，他沒有迎合女人的注視，而是繼續不客氣地發問，“擅自聲稱採訪了我的女記者！”
陳欣欣聳了聳肩，似乎對蕭程的不友善早已有所預料：“你在我們圈兒裡可是出了名的難搞，想要採訪到你傳說比登天還難，可是那些警察並不知道，他們多半兒會以爲，像你這樣的大科學家，偶爾接受一兩個專訪，恐怕是再正常不過了吧。”
“你爲什麼要爲我提供虛假的不在場證明？”
“都說了啊，爲了採訪到你。”陳欣欣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似乎覺得蕭程還在問這個問題有點兒傻，“這回你賴不掉了，警察相信我採訪了你，如果過兩天我寫不出一篇專訪，那麼你的不在場證明可就立不住腳了。”
蕭程聽陳欣欣說完，冷冷迴應說：“你的邏輯有問題，能不能寫出報道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這回換陳欣欣傻眼了，的確，蕭程完全可以不否認接受了她的採訪，可終究採訪了沒有，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到時候寫不出專訪稿，也賴不到蕭程頭上。陳欣欣沒想到對方如此不好說話，於是也沒好氣兒地說：“喂，是我關鍵時刻爲你解了圍，你不謝謝我也就算了，但起碼你該好好慶幸一下自己此刻是自由的吧？你得清楚一點，只有是自由的，你接下來才能去做很多別的事，比如，這個......”
陳欣欣說着摘下脖頸上的小型單反相機，翻找出一張照片，在蕭程眼前得意地晃了一下。
蕭程立刻瞪起眼睛，神色大變。
“怎麼樣蕭博士，要不要到你房間去談？”陳欣欣看起來對蕭程的反應頗爲滿意，又換上了笑盈盈的討好模樣，並伸手去按電梯數字，“我查過了，你的房間在19樓，沒錯吧？”
蕭程連忙伸出手擋下了對方的手臂，已恢復冷靜的神情，簡短又不容拒絕地發話：“我從來不會讓別人進我的房間，我們到外面去談。”
“他們沒上樓，又從電梯裡出來了，”對講機裡突然傳來小周略帶疑惑的彙報聲，“蘇隊，果然被你說中了，這個陳欣欣真的對蕭程緊咬不放啊。”
蘇左駕駛的黑色吉普車正停在酒店停車場一處不顯眼的角落，夜色已經越來越濃，此時只有酒店大堂的旋轉門還在忠實地轉動，將室內輝煌的燈火不斷地向着黑夜吐露出來。
蘇左壓低聲音衝對講機問道：“他們在電梯裡逗留了多久？”
“大概一分半鐘。我正納悶兒他們怎麼還不上樓，就看見他們一前一後又從電梯裡出來了，蕭程走在前面，步子很快，那女記者小跑着跟在後面。這搞科學的人就是不懂得憐香惜玉，連箱子都不知道幫女士提。”小周的聲音聽上去滿是調侃，想來這種程度的“盯梢兒”，對訓練有素的他來講有點兒大材小用了。
“小心點兒，別大意，那個女記者見過你。”蘇左撇撇嘴，腦海中想象着小周所說的畫面，心中不禁暗暗發笑。
對講機再次響起，小周這次終於露出了一點焦急：“蘇隊，酒店咖啡廳剛剛打烊，他們看樣子是要走出酒店，往你那個的方向去了。”
“好，下面交給我了。”蘇左立刻又振作了一下精神，雙眼緊盯着酒店大門。
大概十幾秒後，蕭程挺拔得有些死板的身影就在旋轉門後出現了。他走路時還是那副目不斜視的樣子，如果不是跟在後面的陳欣欣快步追上來跟他擠入了同一扇旋轉門，完全看不出兩人是在相互隨行。
蘇左下意識地揚了揚嘴角，心想小周說得真是一點兒沒錯。
突然，蘇左感到旋轉門的金屬框邊緣處閃過了一道短暫又微弱的光芒。
她立刻將嘴湊近對講機，果斷地命令道：“小周，你繼續跟着蕭程和陳欣欣，務必將他們最終落腳的地方及時告訴我，我現在有別的事要辦！”
收到繼續跟蹤的命令，小周起初有些疑惑，但很快便明白了隊長的意思，於是也果斷地說：“蘇隊，注意安全。”
“小case。”蘇左說完這句，便利落地拉開車門，迅速淹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