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困獸猶鬥
驚神上人手裡不停地擺弄着數片玉簡,其實裡面的內容他早已爛熟於胸。飛舟裡的氣氛因爲沉重而顯得壓抑,這一羣位高權重、志得意滿的分神大能們,從來也不曾預料到他們會有如此難受的時刻。飄渺天宮、終南紫府的修士,因爲本門宗主不在場,故而不便多言,其餘的修士,則是礙於自家宗門的地位,不敢多說。但是衆人的眼睛,卻盯上了承天門的道虛上人,盼他開口打破沉默。
道虛上人的心中也是一片亂麻,局勢突然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令他方寸大亂,此刻看到驚神上人一直沉默不語,旁邊的諸人則在不斷地對他使眼色,思量再三後,他就輕咳了一聲,打破了沉默,問道:“掌教師兄,現下我們該如何應對?”
驚神上人似乎是被這一聲詢問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着道虛上人,他反問了一句:“師弟有何高見,不妨說出來,我等參詳一下。”
道虛上人想了一會,還是說道:“如今形勢突變,白虎州、朱雀州都動盪不安,事態將如何發展,難以把握和預料,以我之愚見,不如先退回玄天山,以我承天門、飄渺天宮及終南紫府控制的地域爲中心,呈三足鼎立之勢,互爲犄角,相互支援,先穩守再圖後策。”
驚神上人環顧四周,看到衆人雖不說話,但都是頻頻點頭,知道這差不多就是大家一致的想法了,遂緩緩說道:“師弟之言,固然不差,當此惡劣局面下,也可以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不過這話,若是放在一萬年前,絕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但是到了現在,則是太遲了!”
衆人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驚神上人此言何意。看到衆人一時間不能明瞭他的意思,驚神上人遂又開口道:“當時我們與洛家相比,無論是人才、資源、地利、人和等各方面,都是勝出一籌甚至還不止,當然可以拖延下去;而事情演變到了今天,諸位請想,這些年來,不止我承天門,各家勢力折損在蘇傲天這逆賊,以及他的同夥,洛家、顧家手裡的,難道還少麼?後輩人才上,我們損失慘重,如今已不能與他們相比;資源消耗也是極大,萬年的戰事早已將我們的積蓄揮霍一空;白虎州和朱雀州鉅變,雪家鳳家相繼倒戈,地利人和亦蕩然無存。在這樣的局面下,我們再穩守拖延,又能堅持多久?”
要說這麼些分神修士,一個個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當然絕非如此,不過如今情勢緊急,白虎州和朱雀州的威脅如芒刺在背,玄武城又如同一座大山般擋在前面不可動搖,不趕緊退卻,等到朱雀州的援軍從背後殺過來,自己這些人可就是腹背受敵,那時就連逃命都成問題了,不先行退守,還能怎麼辦?
聽到驚神上人如此這般地一分析,再看到他兀自堅毅的神情,這些修士就有些明白驚神上人的想法了,道虛上人則若有所思地問道:“掌教師兄,你是說,現在我們已經是逆水行舟,不能後退了?”
驚神上人頷首說道:“不錯,師弟說的好,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們現在前有阻攔,後無退路,一退就是死路一條。唯有奮力一搏,趁着洛家援軍未到,合圍之勢尚未形成,攻陷玄武城,擊潰洛家。只要將這個最大的障礙扳倒了,我必將方士氣高漲,對雪家和鳳家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局勢又將發生顛覆性的變化。別看現在有那麼多的勢力跟在雪家鳳家後面搖旗吶喊,但並非是出於他們的本意,只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從而。只要我們擊垮了洛家,這些人絕對會再次掉過頭來,投靠我們,對雪家和鳳家反戈一擊。
其實驚神上人說的這番道理,有部分人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想歸想,終究是希望渺茫。他們只能暗自腹誹:“道理雖是如此,但知易行難,玄武城已經被我們圍困了萬年之久,可曾淪陷了?現在形勢緊迫,不得不爲,但玄武城是說攻陷就能攻陷的麼?”
然而誠如驚神上人所言,退回玄天山一帶死守,看似穩妥其實也沒有活路,到時候成了洛家攜三州之勢圍困玄天山,局面徹底倒了過來,承天聯盟又能支持多久?現在承天門尚可以搜刮各處的資源爲己用,而洛家只能動用本來的積蓄,沒有進項;等到局面一旦翻轉過來,自己一方死守,得不到任何增援,覆亡不也是遲早的事情麼?
驚神上人接着說道:“諸位,這萬年來,固然我們的消耗難以估量,但洛家苦苦支撐,更加後繼乏力,他們的消耗,只會比我們更嚴重。當此之時,只要我們集中全部的資源,整合所有的力量,對洛家發起最後的攻擊,他們絕對支撐不下來了。當初之所以沒有下這樣的決心,本座只是顧慮到,洛家狗急跳牆之下,必然垂死掙扎,瘋狂反撲,如此一來我們雖然得勝,卻也必然損失慘重,死傷極多。但如今情勢既然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我們也不能顧及這些了,除了玄武城外的這些力量之外,還需要各位將各自宗門裡最後的力量全都調集過來,我承天門也會不遺餘力,除了守山必需的人手之外,其餘人等一個也不會留,全數開赴玄武城。我已經知會了天璇、戊玄、洞靈幾位道友,除了人力,天涯海閣的飛舟也會大批來援。現在就請各位行動起來,且必須加緊。時間緊迫,二十日後我們就發動總攻,務必拿下玄武城!”
玄武城上,看着天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龐大飛舟戰隊不斷迫近,地面上望不見盡頭的修士大軍也排成了陣列,有條不紊地朝着玄武城進發,洛問天的嘴角,卻難得地浮現出了一絲笑意。身後,洛風雲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所料不錯,驚神子是絕不會甘心承認失敗的那一種人,在任何情況下,他想的都是如何擊敗對手,而不是逃避退縮。別說現在還沒有撞上南牆,就是一頭撞上了,他也不會回頭,而是一定要把這堵牆撞垮。”
身旁的連未風,向來不愛多話,這次卻難得地插嘴說道:“但是今日,卻註定要成爲這個老傢伙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他將要親自品嚐到一生中最大的失敗是個什麼滋味。我現在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在慘敗後會是一副什麼嘴臉,如果不能親眼目睹,勢必成爲我最大的遺憾。”一番話說得衆人都會心地笑了起來,在歷經了萬餘年的戰爭磨難後,他們終於迎來了希望,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飛舟上,驚神上人同樣是抱着必勝的信念。這些年來,他對於洛家的實力、戰爭的消耗,無時無刻都盡在掌握,而這一次,他斷定洛家已經無力抗拒集結了如此巨大力量的攻擊了,今日就會是這場曠日持久,決定承天大陸命運戰爭的終結之日。
當飛舟到達預定目標後,驚神上人微微頷首,天涯海閣的分神修士,也是這些飛舟的總指揮,下達了這一天的第一個命令:“炮火齊射,目標,玄武城!”
密集的靈晶炮火,像是劃過天際的流星羣,帶着絢麗璀璨的耀眼光芒和驚心動魄的死亡氣息,呼嘯着向玄武城地的城牆傾瀉。如同驚神上人的預料一樣,飽經戰火璀璨的玄武城高大的城牆,終於承受不了這樣猛烈的轟炸,城牆開始顫抖、傾斜、破損,大片大片的牆磚翻滾着向下墜落,遮天蔽日的城牆彷彿從雲端裡降落下來,一層層地坍塌。
看到玄武城堅不可摧的城牆,終於開始出現了大規模的破損,地面上的修士大軍也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巨大的吶喊聲。戰爭實在已經進行了太長太長的時間,攻防雙方的忍受力都接近了極限,無數人的心裡,想的都是無論勝也好,敗也好,這場該死的戰爭,快點結束吧。
在看到了勝利的希望近在眼前之後,地面上的修士們加快了步伐,整齊的陣型化作了混亂的衝鋒,人人都想衝進玄武城,痛痛快快地大戰一場。天空中的飛舟也降下了高度,炮火還在瘋狂地傾瀉,一旦城牆徹底崩塌,就要進行俯衝掃射,對玄武城內的修士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終於,伴隨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城牆出現了一個百餘里長的缺口,土石破碎形成的塵煙變成了狂暴的颶風直衝雲霄,滿天的飛沙碎石即便是修士敏銳的神識也一時無法穿透,查明城牆的後面,究竟是什麼狀況。
如此高大厚重的城牆,坍塌時造成的破壞無疑是毀滅性的,絕不亞於一場強烈的地震。地面上被砸出了巨大深不見底的窟窿,城牆外的修士們,一個個屏息凝神,等待着塵煙散盡後,開始最後的總攻。
相比起城牆坍塌的天崩地裂般的震撼,玄武城內卻顯得過於安靜,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和奔走呼號,似乎洛家之人已經被城破的現實震驚得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