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把尤金趕走了,而且對家裡管家僕人吩咐,說以後他父親在的時候,就不允許放尤金進屋。
晚上喬伊斯去參加了好友兼生意夥伴的生日宴會。
是在好友的家裡,寬大的正廳,富麗堂皇,燈火通明,房外庭院裡也綁着絲帶,只是光線曖昧幽暗,很多人樂意在庭院裡就着音樂跳舞,也有男男女女慢慢往花園深處去散步。
喬伊斯雖然是混血兒,但是相貌卻完全繼承他的母親,純粹的歐洲白人的樣子,二十幾歲和三十幾歲四十幾歲根本沒有差別,生意上的朋友也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參加這種宴會,他也多是和他們一起說說話,反倒不和年輕人一起了。
他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望着在草地上嬉笑玩樂的年輕人們,眼裡毫無波動,好像自己本就不該是他們中的一員。自從九歲到外祖父身邊,他就被告知他是家族繼承人,他要擔負起這一個家族的責任,不免少年老成,對自己嚴格,責任感很重。他時常覺得,自從離開了父親,就完全失去了童年,他從離開父親那一天起,就被迫長大了。以至於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對於他來說,就像整個生命裡最溫柔美好的時光。
反倒是宴會的主人史蒂夫先生在和女兒跳了一曲舞之後又拉着一個年輕嫩模跳舞而且親親我我,之後扔下佳人走到喬伊斯身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說老弟,你怎麼不下去好好玩玩。要說,你纔是黃金單身漢,你看不上我的女兒,來,我介紹別的漂亮妞給你。”
喬伊斯端着酒杯品了一口,不好謝絕主人家的好意,就被他拉下去了,和幾位漂亮女人跳過舞,他毫不理會舞伴的幽怨,徑直又走回走廊上去坐下,突然聽到一邊一位貴婦人叫另一個男人,“謝爾頓先生,您真是會說笑。”
“謝爾頓先生”,喬伊斯轉過頭看了一眼,心想大概也不會有那麼多謝爾頓先生,難道他就是父親認識的那個謝爾頓。
只見是一個頭發棕色額頭飽滿長相中正的男人,和那個婦人說完話,他發現了喬伊斯在看他,就對着他舉杯笑了笑,喬伊斯面無表情地對着他點了一下頭。
喬伊斯凌晨三四點纔回家,回家時周冕自然已經睡了。
喬伊斯之後到正午才起牀,在臥室裡隨便吃了一點僕人端上來的東西,問起父親的事情,僕人回答道,“周先生一大早出門去了。”
喬伊斯想到這幾天父親都是如上班一般早出晚歸,真不知道他那藏品交流會居然這麼費神,他明明身體不好,不能這樣勞累的。
喬伊斯覺得自己應該勸勸他纔好。
然後讓管家聯繫了去保護父親的保鏢,詢問他這幾天的行程。
得知周冕居然是在謝爾頓先生的陪同下參觀博物館,現在已經準備去一家謝爾頓先生提議的餐廳用餐。
喬伊斯確認道,“沒有別人嗎?藏品交流會不是有很多人?”
保鏢道,“藏品交流昨天上午就已經結束了,之後是謝爾頓先生個人邀請周先生參觀博物館,謝爾頓先生是博物館的理事。”
喬伊斯覺得這位謝爾頓先生一定對他父親圖謀不軌,讓保鏢貼身好好跟着周冕,然後又給周冕去了電話,問起他在哪裡,周冕回答,“正準備去用午餐,我今早離開時你還在睡覺,聽管家說你凌晨三點纔回家,雖然年輕人的生活規律不好也沒有太大問題,但是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注意注意。”
喬伊斯道,“我知道。只是,爸爸,你的藏品交流會已經結束了,爲什麼不好好休息,要去和那位謝爾頓先生在一起?”
周冕因他的話一愣,然後道,“我在巴黎待的時間不會長,和朋友在一起交流,有什麼不好嗎?”
喬伊斯道,“我記得你說過這位謝爾頓先生是剛認識的。”
周冕道,“的確纔剛認識,不過我和他之間談話非常投機,有句中國古話叫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新知成爲好友知己又有什麼呢?我不知道弘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喬伊斯道,“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爸爸。”
周冕道,“我是你的長輩,我們都是成年人,弘,我並不管你的私生活,而,我的交友似乎也不需要你這樣來管束,我想,你也許只是太關心我所以才這樣,只是,我自己明白我的事情。”
喬伊斯知道父親又生氣了,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這樣去管住他和任何人的接觸,他想,他也許應該換一個方式。
喬伊斯對周冕道歉道,“對不起,爸爸,我想我剛纔說話讓你不高興了。但是,我真的擔心你,你和外界接觸不多,我很怕你會受到傷害。”
周冕輕出了口氣,“我明白的。我有自己的世界和想法,也許我的確是跟不上這個時代,但是,我明白好壞。”
掛了電話之後,喬伊斯就讓人去查了那位謝爾頓先生的情況,發現這位謝爾頓先生還真是他在史蒂夫家裡見到的那個男人,是在非洲做投資而發達起來的一個“暴發戶”,也做古董投資,在喬伊斯眼裡,這種人根本上不了檯面。
而且,這個男人四十多歲了,離婚過一次,女兒跟着前妻,他之後沒有再婚,有過同性戀情史。
喬伊斯的動作非常迅速,當天下午,周冕和謝爾頓從博物館出來,在門口,一個男人突然朝謝爾頓衝過來,衝上來就給了謝爾頓一個耳光,罵道,“你拿我的錢去做生意,發達了就拋下我不管,找年輕漂亮的男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謝爾頓當場發懵,當時正是博物館要閉館的時候,很多人從大門口走過,大家都駐足看熱鬧。
謝爾頓反應過來就把男人掀開了,辯解道,“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來人,把這個瘋子拉走。”
推推攘攘了好一陣,這個男人才哭哭啼啼地被拉走了。
之後謝爾頓提出要帶周冕去一家中餐餐廳用晚餐,周冕客氣地拒絕了,道,“今天你帶我看未展出的藏品已經費了你的心力,不好再打攪你,再說,我的兒子也希望我能回家用晚餐,我得回去了。”
謝爾頓有些驚訝,“你有兒子了?”
周冕道,“是啊。已經不小了。”
謝爾頓不免非常失望,但是還是說想送周冕回去,沒等周冕出口拒絕,保鏢已經在周冕面前請道,“先生,車已經開過了,請上車。”
周冕冷淡地和謝爾頓告別了,上車後,臉上難掩失望神色,他這麼沒想過謝爾頓先生居然是品性這麼差的人。
而得知計劃成功的喬伊斯此時總算像個年輕人了,掩不住高興嘴角都翹了起來,心想比起和父親爭論,讓父親自己對人產生厭惡不是更好嗎?
只是沒想到周冕坐在車上往車窗外看,車沒有開離博物館太遠,剛纔怒罵謝爾頓的人正站在路邊和一個男人說話,看到那個男人數錢給他,周冕一陣驚訝,心想居然是錯怪了謝爾頓先生,只是爲什麼會有人專門給錢讓人去掃謝爾頓先生的面子呢。
回家後,周冕發現一向面無過多表情的喬伊斯神采飛揚,笑道,“你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喬伊斯道,“嗯,還行。爸爸呢?”
周冕並不會說好友遭遇尷尬的事,覺得閒話這種事情很沒教養,於是只是講了講在博物館裡看的藏品的事,不免感慨道,“沒想到這裡居然這麼多明清傢俱,聽謝爾頓先生說,還要再購置一批,做成專門的明清傢俱主題。”
說到這個,就又給喬伊斯講起拔步牀來,看喬伊斯聽得認真,他便也來了熱情,講得興致勃勃,還讓呈祥去拿了一本專門講拔步牀的書過來,上面非常多圖片。
喬伊斯道,“這個牀就像一個小房子。”
周冕道,“是啊,這個在古代就相當於一個小房子了,梳妝檯都可以安在上面。”
因爲是自己熟悉且喜歡的領域,一向沉默少言的周冕也不免滔滔不絕起來,說得眉飛色舞,給喬伊斯講了一大通拔步牀,然後總結陳詞說,“在明清時候,女子嫁人,有拔步牀,是非常體面的嫁妝。在帳子的遮掩下,牀裡就是一個小世界,夫妻生活比較,這比西方的牀要來得好。”
說起夫妻生活,喬伊斯目光勾勾地盯着周冕,突然說道,“這麼多年,爸爸,你沒有想過要再婚麼?”
周冕被他問得一愣,他一向是個冷淡的人,幾乎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遇到的人也少,“再婚?我……還沒有考慮過。”
喬伊斯一笑,拉着周冕的手起身,道,“爸爸,我們用晚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