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蕭煜除了處理日常公務,就是專注鞏固自身修爲境界,很少外出,看不出半點新任天下第十人的意氣風發。這次蕭煜直接登上天機榜正榜,一則是他的確有這份修爲,再則就是傅塵故意推波助瀾,挑動他和蕭烈用一次武鬥來結束這段誰也說不清的恩怨。到那時,不管蕭煜和蕭烈誰勝誰敗,傅塵都能漁翁得利。
轉眼間便是七月下旬,這一日兄弟兩人同坐於瀟湘山頂的一座石亭中,蕭煜眺望着大半個中都,說道:“我用一天一夜的時間跨過了逍遙境界的門檻,又用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穩固了自身的逍遙境界,再往後……就是和蕭烈難以避免的一戰,有人說我們這叫父子相殺,可我一直有一種感覺,蕭烈等這一戰已經等得很久了,他不會留手,但他卻希望自己能敗在我的手上,這樣就可以了去他多年的心結。”
坐在蕭煜對面的蕭瑾,低着頭,看着手上的一把金鎖,說道:“不管怎麼說,他終究是我們的生身父親,以下犯上,以子克父,都是大逆不道,倫常二字可殺人。”
蕭煜長嘆息一聲,反問道:“那我生身之母又當如何?我知蕭烈苦衷,我亦知他苦心,所以我只求他去我生母墳前低首認錯,僅此而已。”
蕭瑾沉默許久,緩緩開口道:“知道我爲什麼會選擇離開東都嗎?因爲我也有一種感覺,蕭烈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你鋪路,他眼中的兒子其實只有你一人。”
蕭煜向後靠在躺椅的椅背上,輕聲說道:“父親,父親啊。我從來都沒弄懂過他。”
蕭瑾呵了一聲,“說起來,兄長馬上也要爲人父,興許做了父親之後就懂了。”
蕭瑾話音剛落沒多久,墨書就從外面“闖”了進來,顧不得禮儀尊卑,直接對蕭煜急聲道:“王爺,王妃剛纔開始陣痛了,府裡的老人說可能是要生了,玉塵大真人讓奴婢來請王爺過去。”
不等墨書說完,躺椅上已經沒了蕭煜的蹤影。今日是蕭煜出關後的第一天,之所以將蕭瑾召來,也是想問下他對自己揮師入關的看法,卻沒想到正好趕上林銀屏陣痛。
當蕭煜身形再次出現時,已經來到明園,這時候玉塵和慕容萱已經先一步趕了過來,廊下不斷有侍女端着熱水進進出出。
蕭煜什麼話也沒說,邁步就要往屋裡走,卻不想被玉塵攔下,玉塵低聲道:“生孩子的事情,你一個大男人進去做什麼!”
蕭煜面上雖然不顯,但內心已經有幾分急躁,話語中竟是破天荒地帶出了幾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衝動,“裡面是我妻和我兒,我爲何不能進去?”
玉塵厲聲斥責道:“西北王,別忘了你的身份,都說臨大事有靜氣,你如此急躁行事成何體統?!”
蕭煜稍稍靜心,默不作聲。
玉塵的語氣稍稍緩和,“你關心銀屏沒錯,難道我就會害她不成?別忘了銀屏還是我的親外甥女,你若信我,我這就進去守着,你且在外面等着便是。”
蕭煜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玉塵轉身進了屋子,蕭煜雙手十指交叉,獨身站在屋外。
不一會兒,蕭瑾和墨書也趕了過來,蕭瑾走到蕭煜身後,輕聲問道:“嫂子她……”
不成想一句話還沒說完,屋裡就傳來林銀屏的一聲悽楚叫聲。
蕭煜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可站在身後的蕭瑾卻瞧見蕭煜似乎手抖了一下。
接下來這種略帶壓抑的悽楚叫聲就斷斷續續的沒停過,一直持續了有大半個時辰。
這一番折騰下來,裡面的情形暫且不得而知,守在外面的人卻是已經都把心給提了上來。
慕容萱和蕭羽衣都是未經人事的姑娘,慕容萱尚且還好,畢竟多年修心,自有定力,可蕭羽衣頭一次見這個陣勢,被嚇得瑟瑟發抖,泫然欲泣。
墨書稍好些,可也相當有限,早就忍不住在心底暗暗乞求滿天神佛,保佑王妃平安。
此時府外也有人陸陸續續聽到了消息,都聚集在前府候着。
前府偏廳,除去那些任職在外的,中都城裡有頭有臉的幾乎都在這兒了。
徐林站在最前方,閉目養神。在他後面便是林寒,這次事關林銀屏產子,林寒也顧不得禁足的命令,第一個來到王府,不過他的膽子還沒大到去蕭煜面前晃悠,只能在這兒和其他人一起等消息。
剛剛隨大軍返回中都不久的端木睿晟就站在林寒身邊,林寒有點按捺不住心中興奮,拉着端木睿晟道:“今天是個好日子,這小傢伙可是真會挑日子,將來肯定是貴不可言的命格,等到他長成大小夥子,我親自教他騎馬,日後這天下都任他馳騁。”
林寒話音落下,廳中頓時有不少人附和起來,不少見林寒失勢而有所疏遠的官員也不由得後悔起來,畢竟林寒還有個做王妃的姐姐,這一胎若是男孩,那便是蕭煜的嫡長子,若無意外,小世子是要繼承蕭煜王位的。而這位未來的西北王,往後是要喊林寒舅舅的!
這一刻,林寒終於是有些志得意滿的意思,自己姐姐有了孩子,這是大喜事,自己大可藉着這件喜事求姐姐解了自己的禁足令,東山再起不日可期。
不提前府裡種種心思,後府裡的氣氛卻是逐漸緊張起來,只因爲林銀屏的身子實在太弱,在折騰了兩個時辰後就徹底力竭,就連叫聲也有氣無力,若不是有玉塵大真人隨身攜帶的金丹撐着,恐怕已經是一屍兩命。
蕭煜守在外面,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衝進屋去,不過最後還是留在了外面,饒是他寒暑不侵的不漏之身,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幸而天道尚留一線生機,蕭煜和林銀屏沒死在王庭的大火中,就不會再輕易死去,待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屋子裡終於傳來了一聲中氣很足的嬰兒哭聲。
蕭煜終於按捺不住進了屋子,玉塵大真人親自抱着嬰兒,一名老嬤嬤滿臉堆笑,“恭喜王爺,恭喜王妃,是位小世子!”
蕭煜只是匆匆看了兒子一眼,便立刻走到妻子牀頭,握住她因爲抓着牀單而青筋凸起的手掌,輕聲道:“銀屏,我來了。”
林銀屏臉色蒼白,神情恍惚,喃喃道:“蕭煜……”
蕭煜爲她輸送了兩道較爲溫和的道家元氣,柔聲道:“是我,我在這兒。”
林銀屏握着蕭煜的手,含糊地嗯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睡去。臉上的表情一片安詳。
蕭煜凝視了林銀屏一會兒,又轉頭望向一旁的玉塵。
玉塵輕聲道:“銀屏沒事,我已經用丹藥給她梳理過了,她只是太累了。”
蕭煜點點頭,因爲林銀屏握着自己的手沒法起身,只能是半轉過身子,語氣真誠道:”這次實在有勞姨母。”
玉塵搖頭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稱不得勞煩,只是做了本該做的事情而已,不過西北王這聲姨母,倒真是難得。”
蕭煜只是笑,沒有說話。
玉塵接着問道:“雖說剛出生的孩子不該急着取名字,但你現在已經是地仙之姿,自然不會怕什麼取名字會讓陰曹把孩子魂魄勾去的傳言,孩子的名字,你想好沒有?”
蕭煜道:“我和銀屏商議好了,她取乳名,我取大名,我與道門有緣,而且這小傢伙又是被您這位道宗大真人親自接生,自然也與道門有緣,道祖雲,玄之又玄,衆妙之門。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故而道門又稱玄門,這孩子便叫蕭玄吧。”
這一日,整個中都都知曉了這個消息,西北王有了世子,名蕭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