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誠實的搖搖頭,心想若自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面對十萬人這不是找死嗎,哪裡敢說什麼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話。
“在不是修行者的普通人中,有人敢嗎?”
“若是有人敢,那麼他便不是普通人。”
蕭煜說道:“那是聖人。”
林寒看着他好奇問道:“你的理想是成爲那樣的人嗎?”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蕭煜重新擡起腳步,順着河堤上小徑向東邊走去,自嘲說道:“那樣的境界,恐怕我下輩子也到達不了。”
林寒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蕭煜轉而看向一旁咆哮奔騰的青河,看着河中屹立不倒的礁石。看着青河對面那廣闊無垠的草原,似乎覺得一種熱切的情緒從心中升起。
跑馬草原,繼而馬踏天下。每個男子心中都擁有過的夢。他確實對這種設想很期待,然而真正讓他熱切的不是這個設想,而是設想附帶的一些東西。
面對草原,隔着青河似乎已經可以嗅到那淡淡的草腥味,他覺得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和腰間的長劍都在興奮,彷彿要燃燒起來一般。
只可惜青河不可過。設想還未成功,蕭煜還需努力。
這道河堤是東主時期修建的,建的極長,沿着青河從西河原開始一直經過中都,然後延伸到西北的漠南草原,根本看不到盡頭,因爲河堤是用白色的石頭砌築城的,所以看起來像是青河身上的一條白色滾邊。
“若沒有這道河堤,西河原大半都要被青河淹沒了。”
林寒看着蕭煜低頭看向腳下河堤的目光,擡手指着身側的清河說道:“現在的青河是高出地面的,這兩側的大堤其實和城牆也無甚兩樣。”
蕭煜看着彌散着水霧的河面,問道:“沒有辦法過去嗎?”
“一些水勢稍緩的地方,會有一些簡易浮橋,不過只容許單人通過。”
蕭煜問道:“所以不管是商團還是別的什麼,都必須通過中都才能進入草原?”
林寒點頭說道:“是的,自從中都新任都督徐林上任後,中都排查的更嚴了……”
蕭煜轉過身,問道:“任何商團都不許前往草原嗎?”
林寒想起了草原上的爭鬥,依然有些憤怒,冷笑說道:“當然不是。那個女人暗地裡和徐林交好,而且還與徐林麾下首席幕僚不明不白,只有她指定的商團才能經過中都,若是其他商團則要抽取一半。”
“她用這種手段排擠你?”
“嗯,很多部落都被她拉攏走了……”
蕭煜說道:“然後鎮北王殿下在中間和稀泥?”
林寒很惱火,但還是不得不點頭承認:“自從有了那個女人,他真的變了很多。”
“這種事情,靠不得別人,只能靠自己。若是你爭不過她,那麼即便你坐上了那個位子,也不見得能坐穩。”
蕭煜看着滾滾青河,問道:“東都皇宮是金色的瓦,紅色的牆。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林寒默然搖搖頭。
蕭煜轉頭看着他的雙眼,說道:“紅色是血,金色是權,權利鑄就在鮮血之上。”
……
對於草原上層的爭鬥,林寒沒有再多說什麼,蕭煜也沒有再問。
兩人繼續走在河堤上。
蕭煜看着青河面對面的草原說道:“其實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哪怕是深宅婦人,都要弄出點宅鬥事端,你大可不必有太重的心思。萬事都是講道理的。”
大概林寒覺得蕭煜最後一句話有些虛,所以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隨蕭煜沿着河堤慢慢行走。
又走過一段,忽然他停下腳步,轉身望着蕭煜說道:“家裡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
下午和煦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清爽的容顏平添幾分美麗,蕭煜看着眼前這男裝女裝都相宜的容顏,微微一怔,然後問道:“你怎麼想?”
林寒搖了搖頭,與蕭煜繼續沿着河堤前行,說道:“開始我不同意。”
聽着他的答覆,蕭煜的心情變得沉重了一些,不過開始二字又讓他心情變得輕鬆了一點。
他看着身旁纖細的身影說道:“這種事情,當事人的意願是很重要的。”
林寒笑着說道:“那麼你對你自己的這門親事怎麼看呢?”
蕭煜之所以要去草原,正是因爲林遠那道求親的上表。
蕭煜笑了笑,斟酌一下說道:“自然是樂意的。”
林寒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說道:“怎麼個樂意?”
蕭煜覺得這話題很危險,一個不慎就要萬劫不復,他思量了一會兒,才小心回答道:“別的不說,清月公主被譽爲四大美人,又賢良淑德,自然沒有不樂意的理由。”
林寒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色之徒。”
蕭煜覺得有點難堪,不知該怎麼接話。
林寒揹着手,走到了蕭煜前面,只留了一個背影給蕭煜,說道:“不過說得倒也中肯。”
蕭煜看着一身輕裘的背影,心中長舒一口氣,看來這一關算是過了。
林寒踩着河堤上嵌在地面裡的鵝卵石,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覺得你這人還有點書生意氣。”
蕭煜有點疑惑,問道:“爲什麼?”
“和一羣書生鬥氣,不是書生意氣嗎?”
林寒的回答很沒道理,就像世間很多不愛講道理的女子一般。
蕭煜聽到這裡,才知道原來那時候林寒便見過自己,想起賞梅臺上事,不知怎的卻有些慚愧,將腳下的一塊鵝卵石踩碎,解釋道:“那天,被那羣酸腐書生壞了興致……”
林寒轉過身,看着蕭煜腳下的鵝卵石碎片,沉默片刻後一笑道:“不過那天的你卻是露出些真性情。”
蕭煜看着他搖搖頭,感嘆說道:“誰也不想裝孫子,但是大多數時候,不想裝也得裝。”
林寒若有所思的說道:“你們大鄭不是有句話麼,想當爺得先當孫子……”
生活本就是很無奈的事情,爲人處事,想成事,很多時候,這是避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