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南北,春來冬去。
一棵棵碧樹發新芽,一隻只候鳥南來又北歸。
冬去了無痕,春來枝頭鬧。
春上枝頭,更上心頭。
這個簡文三年的春天,經歷了無數戰火硝煙的中原大地終於迎來了片刻的安寧時光,似乎是要讓它歇一歇,喘一口氣,好有更加飽滿的精神,迎接即將到來的下一波狼煙四起、戰火綿延。
廣義上的中原,是指整個大鄭,東至後建,西至寶竺,北至草原,南至南疆。而狹義上的中原,則是指北地以南,大江以北,以東都爲中心的這片區域。
若是按照狹義來劃分,大鄭這個“天下”,則是被粗略劃分爲中原、東北、西北、江南、嶺南、南疆,其中西北五州,東北三州,中原包括北地六州,江南五州,嶺南二州,南疆二州,總共四都二十三州。
拋開土地貧瘠且人煙稀少的嶺南和南疆四州,還有十九州。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九州。
得了這十九州,便等於得了整個天下。
天下。
無休止的征戰殺戮,還不就是爲了這兩個字。
在此次大戰中,除了東北和嶺南,其餘幾地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西北還好,畢竟本來就一窮二白,頂多是毀了不少軍寨,而以富足著稱的江南可就大不相同了,堪稱是傷筋動骨,放眼整個湖州,一片蕭條,再不復半分天下糧倉的富足景象。
西北軍退出湖州之後,江南局勢在明面上是由江都和白蓮教兩分天下,可實際上明眼人都知道,不管是江都,還是白蓮教,不過是陸謙的左右手而已。就像蕭煜的西北和道宗,牧人起的東北和佛門,蕭烈的中原和儒門,後建和魔教,衛國和劍宗,金剛寺和寶竺果,互相依託,互爲依仗。
做爲江南五州的最高統治者,陸謙親自來到了湖州這片被戰火荼毒過的土地,倒不是視察民情軍情,而是不得不來。
現在藍玉所率的西北軍仍舊佔據着蜀州,也就是說整個江南的西北門戶還被蕭煜把持在手中,等到西北軍恢復元氣後,未嘗不能進行第二次南征,再次由蜀州入湖。
倒是江北蕭烈那邊,有大江天險,暫時不必多慮。
正如蕭瑾所說的那般,當世所有諸侯中,陸謙雖然有百萬大軍,但是軍力參差不齊,戰力最弱。湖州一戰,即便有江南水鄉的特性,致使西北鐵騎無法發揮自己的優勢,可江南的百萬大軍仍舊是被十幾萬西北軍徹底擊潰,若是換成一馬平川的西河原,恐怕只需五萬西北精銳騎軍,就可將這些烏合之衆徹底擊垮。
如今的湖州雖然已經重歸陸謙之手,但所謂的湖州防線卻如同篩子,重新入駐湖州的大軍龜縮在襄陽、襄樊、江陵三處,任憑那些遊兵散勇在湖州胡亂折騰。說到底,主動權還是在蕭煜的手中。
這是陸謙最不能忍受的。
陸謙是江南之主,那麼章傳庭就是江南文臣第一人。這次巡視湖州,爲了以示鄭重,陸謙和章傳庭同行,算是讓湖州大大小小官員都戰戰兢兢了一番。
漢水,發源於陝州,經過湖州。
此刻,陸謙和章傳庭就站在漢水之畔,望着滾滾江水,陸謙感慨道:“襄陽城依託漢水而建,在大楚末年,後建鐵騎一路摧枯拉朽攻下了大楚的大半個天下,偏偏就在這裡撞了個頭破血流,襄陽城足足堅守了十年之久,而大楚也就是靠着襄陽和漢水苟延殘喘了十年之久。”
說到這兒,陸謙冷笑一聲,“可咱們的襄陽城呢?駐守三十萬大軍,與襄樊互爲依託,僅僅是月餘功夫,便被西北軍一攻而克。到底是西北軍太會打仗呢?還是咱們的江南軍太不會打仗呢?”
章傳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廷益,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陸謙笑道:“伯雅兄但講無妨。”
章傳庭指了指蜀州方向,“去年冬天,蜀州唐家滅了,除了投奔蕭煜的和跑到咱們江南的,剩下的人都死了。我聽聞唐家那位老太爺在錦城被破前,家中晚輩們勸他去江南暫避,這樣即是保存元氣,也是方便日後借調咱們江南大軍奪回蜀州。可那位唐家老太爺說了一句話。”
陸謙回過頭來望着章傳庭,好奇問道:“說了什麼話?”
章傳庭沉聲道:“他說,西北軍都是百戰老兵,而羅曾憲從江南糾集起來的一百萬流民,他們是連馬都騎不穩的,這樣的流民,即便是再多一百萬人,也是沒用的,打不贏的。”
陸謙點點頭,重新望向漢水,嘆息道:“薑是老的辣,老人家還真是一語中的,這一百萬流民大軍可不就是被西北軍殺了個七零八落。”
陸謙擡頭望向漢水不遠處的巍巍襄陽,說道:“蕭瑾來江南見我,曉以利害,分明局勢,最終說服了我,答應放藍玉退兵。作爲報酬,他代表蕭煜和我定下了一紙密約,言明歸還湖州,讓出蜀州,可當下,他蕭明光仍舊讓藍瑞玉佔據着蜀州,卻是不打算認賬了。”
陸謙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什麼,自嘲道:“也是,自古以來,欠人家一兩銀子,欠債的是孫子,可欠人家一百萬兩銀子,欠債的就是大爺了,他蕭煜欠了我陸某人一州之地,自然要端起大爺的身份。”
站在陸謙身後一側的章傳庭嘆了口氣,說道:“廷益,有句話蕭瑾沒說錯,咱們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趁着各方大戰將歇之際,以江南之富庶,編練新軍,提高軍力,而且短時間內不能去攙和中原那潭渾水,只能是安心發展,以圖日後可乘之機。”
陸謙深以爲然道:“伯雅兄所言極是啊。”
兩人繼續沿着江岸緩步而行,走出半里左右後,來到襄陽城前,陸謙住下腳步,指着襄陽城說道:“何處望江南?滿眼風光襄陽前。這次來襄陽,我一是打算整頓軍務,二是要將襄陽打造成一座鐵城,當年無往不利的後建鐵騎在大楚的襄陽城前撞了個頭破血流,那麼我也要讓蕭煜折戟於陸某的襄陽城下!”
說罷,陸謙徑直朝襄陽城走去。
襄陽城大開城門。
——
萬畝竹林。
一襲白衣的傅塵負手立在一顆秀於其他竹子的青竹之上,閉雙眼。
青竹隨風而動,隨竹海波濤而動,傅塵便隨着青竹而動,衣衫飄搖,恍然若神仙中人。
不知過了多久,恍然之間,原本輕拂的春風驟然靜止。
青竹也止住了。
立在竹上的傅塵也止住了。
他緩緩睜開雙眼,仰望着天空,臉上綻放出一絲笑意。
繼而,這絲笑意慢慢地擴展開來,佔據了整個面龐。
傅塵放聲而笑。
笑聲震得無數竹葉簌簌而下,震得整個竹林左右搖擺,震得天空中雲捲雲舒。
傅塵心中有大快意。
那位教訓他、威脅他的掌教真人,掌教師兄,終於走了,登天了,飛昇了,跨過天門前往再也不能回頭的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了。
再也不能回這個濁濁俗世。
那四個去恭送紫塵道兄登天的高手,也都落了一個元氣大傷的下場。
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出來興風作浪。
道宗內鬥而自顧不暇,劍宗元氣大傷只能龜縮一隅,佛門只顧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魔教和慕容燕正鬥得火熱。
那當世還有誰能攔他傅塵?
他傅塵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做?
所以由不得他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