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向北百里是烏倫河,越過烏倫河便是烏斯原地界,一路向北,經過王庭、碧羅湖,就會到達草原臺吉們過冬的熱海。
今年草原上白災嚴重,江南都已經是杏花微雨,草原上還是積雪不化,綿延近千里的白雪皚皚,一直與地平線盡頭的大雪山連爲一體。但在這一片銀裝素白之中,熱海之畔卻是一處例外,這兒素有塞外小江南之稱,氣候溫暖宜人,雖說最冷的那陣也飄過雪花,但自打開春後就再不見半點雪白,如今更是已經一片嫩綠,生機盎然。
一名灰衣老者踏在剛剛發出嫩芽的草地上,雙手負在身後,身旁不遠便是微波盪漾的浩大熱海,遙遙望去,當真稱得上一碧萬頃,橫無際涯,其氣態之雄渾,猶勝江南的八百里洞庭。
老人一襲古怪灰袍,上面繡着各種猛獸圖案,其中許多猛獸圖案似是早已滅絕的上古異種,外貌猙獰可怖,隨着灰袍擺動不斷變化,栩栩如生。
老人沿着湖畔一直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個巨大部落前,只見數萬頂帳篷依次排列,層層疊疊如雲華蓋,蔚爲壯觀。
老人對於這些視而不見,徑直進了營中,一直走到最中間位置的巨大帳篷前才停下腳步。
帳內很暖和,這頂大帳的主人,也是這個部落的主人,祿時行沒有坐在正中上首位,而是坐在左側首位。
坐在首位上的是一名年輕人,一身傳統的草原皮袍,此時正在自斟自飲。
大帳的帳簾忽然無風自動,灰袍老者邁步走進帳內。
他冷冷地掃視一週後,目光定格在首位上的年輕人身上,問道:“你是誰?”
年輕人飲盡杯中酒液,放下酒杯,笑道:“林寒。”
大帳外的不遠處,蕭煜雙手藏袖,與一身白衣的完顏北月並肩而行,在距離大帳還有不足百步時,蕭煜忽然停下腳步,說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的三千鐵浮屠到底藏在哪兒。”
完顏北月淡淡道:“該出現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出現,絕不會讓王爺失望便是。”
蕭煜淡漠道:“你在這兒止步,我自己進去。”
完顏北月眯起一雙秋水長眸,問道:“王爺就這般自信,覺得能以一己之力拿下一位逍遙神仙?”
蕭煜平淡道:“你只要把莫風捉住即可,其餘的事情不用操心。”
完顏北月沉默片刻,說了一個好字,反身離去。
蕭煜轉頭望向唐悅榕,輕聲道:“一會兒我若是與那人打起來,你護好林寒,他姐就他這麼一個弟弟,若是在我手上出了什麼意外,他姐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唐悅榕冷着臉微微點頭。
蕭煜邁步繼續前行,曲蒼在身後如影隨形,憂心道:“王爺,草原老祖畢竟是逍遙境界,您千金之軀,萬不可衝動行事啊。”
蕭煜腳步不停,平靜道:“我心中有數,戰不敢言必勝,自保無虞。”
曲蒼不再說話,也停下了腳步,望着蕭煜走進大帳。
蕭煜在見過完顏北月後,一路橫穿烏斯原,然後繞過碧羅湖,悄然來到熱海之畔,他並未直接露面,而且派遣林寒先在私底下見了黃漢吉和申東贊二人。那位草原老祖想來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故而在林寒見祿時行的時候堵上門來。
現在蕭煜不得不出面了。
當蕭煜邁進大帳內的一剎那,灰衣老人也轉頭望來。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帳內平地起風。
這並不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早在正月十五元宵節的時候,這位草原老祖就與蕭煜在中都鬧市有過一番不帶煙火氣的交手,只是那時候草原老祖還未恢復全盛修爲,而且還是一個年輕人模樣,如今他修爲已經恢復,並且變回了本來面貌。
蕭煜平淡道:“區區三月時間便治癒了大半傷勢,恢復修爲,想來是青塵幫了你一把?”
灰袍老人呵呵笑道:“一枚八品金丹換一個草原改天換日,值不值得?”
明白了前因後果的蕭煜呵呵一笑,“不告而取是爲賊,拿別人的東西做人情,似乎不妥吧?”
老人大笑起來,“賊?中原有句古話的說得好,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那你說說草原王該算什麼?”
草原王算什麼?自然是竊了一整片草原的竊國巨賊。
蕭煜臉上的笑意微冷,“草原汗王是誰?可以是林遠,可以是林銀屏,也可以是林寒,但絕不可以是你這隻從地底下爬出來的老鬼。”
即便知道蕭煜所言不過是時勢使然,林寒仍舊是壓抑不住心底的那分狂喜。
姐夫是有意將整片草原交到自己的手裡?
雖說草原遠遠不如中原富饒,可肥美草原還是有不少的,更重要的是,草原汗王幾乎就是一國之主。男兒當掌權,有幾個男人不曾夢想過執掌一國一地之權柄?!
林寒也自知自己沒有那修行天賦,既然做不了長生仙人,還做不了俗世王侯嗎?
老者摸了摸自己頭頂的白髮,冷笑道:“本座從來不稀罕做什麼草原王,只是讓你做不成草原王就足夠了。本來本座還要發愁怎麼才能使動這幫鬼精的臺吉南下西北,現在好了,只要把你這位西北王殺了,青塵自然會交付剩下的半枚金丹。”
金丹分九品,其中最高九品,由道祖親手煉製,號稱服下便可羽化登仙,長生不死。八品金丹僅次於九品金丹,可以活死人生白骨,若是生前服下,死後則不入冥府輪迴,自成鬼仙之軀。也難怪草原老祖會爲了八品金丹而不惜如此大的動作。
蕭煜笑問道:“你覺得自己能殺得掉本王?”
灰袍老者平靜道:“本座知道你是天人境界第一人,也知道龍雲青是死在你和蕭烈的手上,甚至尋常的半步逍遙都不是你的對手,可不管怎麼說,天人和逍遙之間的差距其實就是仙凡之別。”
說話間,草原老祖張開雙手,灰袍上的猛獸圖案宛若活物一般開始周遊流動,放聲笑道:“天人合一說到底還是人,逍遙凡世卻是地仙,其中道理差距不可以道里計,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天人殺逍遙?”
蕭煜腳下一點,身形驟然後掠。
呼吸之間,蕭煜已經退出祿時行的大帳,來到熱海上空。
草原老祖嘿然一聲,一步踏出,咫尺天涯。
兩人一前一後向熱海身處飛去。
一直到了熱海中央位置,兩人才停下身形,此時腳下和頭頂同色,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碧波盪漾。
草原老祖開懷笑道:“西北王啊西北王,你要自尋死路,本座就成全你,死在這麼個鍾靈水秀的地方,倒也對得起你這位當世人傑的身份。”
蕭煜一直籠藏在寬大袍袖中的雙手終於伸出,一顆耀眼雷珠出現在他的掌心。
蕭煜屈指一彈,輕笑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只見雷珠在離手之後,化作一道足有十數丈長的耀陽白芒,直射草原老祖眉心。
這顆雷珠便是二十八顆雷珠之一,掌教真人留給蕭煜的價值連城遺物。
一顆雷珠便是一道天雷。
草原老祖在剎那間一揮手拍開了這道天雷。
雷珠倒飛而回蕭煜的手中。
草原老祖伸出手,掌心已經是焦黑一片。
蕭煜笑問道:“蕭某手段如何?”
草原老祖知曉掌教真人曾經在蕭煜府邸佈下二十八顆雷珠大陣,號稱逍遙神仙亦是難入,卻是不曾想過蕭煜竟將作爲雷池陣法之基的雷珠帶了出來。
不過若說蕭煜能把二十八顆雷珠盡數帶出,他是萬萬不信。
草原老祖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御使幾顆雷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