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起做爲東北三州的真正主人,這些年一直在韜光養晦,與蕭煜的鋒芒畢露相比,簡直可以稱得上默默無聞。韜光養晦和鋒芒畢露各有各的好處,蕭煜雖然做了一個先出頭的椽子,成爲衆矢之的,但與之相對的卻是西北勢力急劇膨脹,各路世家來投,手下人才濟濟。
牧人起以前一直瞧不上西北內部的派系林立,認爲各自爲政的西北遠比不上鐵板一塊的東北,只不過真到亂局,牧人起才覺得捉襟見肘,除了一個査莽,竟是沒有多少人能拿的出手。
畢竟“亂”才能出英雄,若是把魏禁放到一切論資排輩的東北,還會有偷越陰平且連下三關的魏禁?西北連番大戰不假,但也正是這些接連不斷的戰事,才讓西北青壯派的將領快速成長,然後輕而易舉地取代了以徐林爲首的老輩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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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起負手站在中軍大帳之中,望着牆上的一幅巨大地圖。
隨着林寒和閩行分兩路攻入西河原後,東北軍不得不全線收縮,現在以七星寨、九門寨、金光寨三個大型營寨爲中心的總共十二寨已經盡數歸於西北軍之手,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一直蟄伏在西涼州的魏禁也開始蠢蠢欲動,與東北軍有了幾次短暫交手,更令牧人起心憂的是,把守着東北大軍退路的査莽,境況也不容樂觀。
陝中是進出西北的重要門戶,背靠西河原,南望漢中,故而蕭煜率軍南征時在此設立陝中行營。後來牧人起也是通過陝中進軍西北,所以他將自己最爲信任的査莽放在陝中,確保一旦戰事不利,東北可以通過陝中從容退出西北。
現在藍玉陳兵八萬於陝中城下,竟是擺出了堵住門口不讓走的姿態,倒真是好大的胃口!
細細盤算現如今的東北軍兵力,當初是十萬大軍入西北,査莽領兵兩萬駐守陝中,牧人起親率八萬進逼中都,後來林寒回師漢中,査莽與林寒一戰,損兵數千,牧人起爲査莽增兵一萬五千,再加上蕭煜襲營、七星寨、九門寨、金光寨等大小戰事,牧人起手中的兵力已經不足六萬。
牧人起身後不遠處,徐戥已經跪了好一會了。
牧人起擡了擡手,道:“起來吧。”
徐戥默然起身,“謝王爺。”
牧人起嘆息一聲,“這次進軍西北,算是把西北的老底子都打出來了,不過咱們自己也沒佔到什麼便宜,三萬多兵馬,說沒就沒了,連個水花也沒飄起來。”
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將沉聲道:“西北就是一隻大口袋,在西北軍主力盡數回師之後,別說是十萬兵力,就是再翻一倍二十萬,也未必能填滿。王爺,咱們該退了。”
牧人起微微皺眉,緩緩道:“走是肯定要走的,但是該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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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起看得很準,西北軍的確當得起派系林立這四個字,徐林加上三大行營只是明面上的四大派系而已,在其之下,又有各路錯綜交織的山頭,比如說林寒之下以石勒爲首的一衆草原將領,而在草原派系中又分爲王爺派和王妃派,又比如徐林和閩行之間如何也割扯不斷的承繼關係,以徐林爲首已經漸漸退下的老輩將領和以閩行爲首正值壯年的青壯將領,兩者之間也有某種程度上的對立。甚至還有以魏禁爲首的少壯派將領,這些人多是因爲蜀州、湖州戰事而發跡上位,目前在西北軍中聲音最弱,也因爲分散於三大行營之中而最不成氣候,但他們在私底下互有來往,而且年紀最輕,潛力最大,也能算是獨立一派。
可以說西北會有今日之派系林立現象,與蕭煜的推波助瀾是分不開的,因爲當初蕭煜驟然登位只能說是時勢使然,那時的他根本沒有足夠的威望掌控整個西北全軍,甚至不得不依靠徐林這個敗軍之將來掌握西北,所以他當時只能通過分化、制衡的手段來鞏固自己的權位。
不過隨着時日漸久,蕭煜威望日重,他已經開始重新拿回本就該屬於自己的權利,先後扶植藍玉、林寒、蕭瑾、曲蒼等人是第一步,其後理所當然的架空徐林是二步,擺脫對草原諸臺吉的依靠是第三步,南征蜀州湖州是第四步,打散原本西北和草原的對立派系設立三大行營是第五步。
同時蕭煜深信堵不如疏的道理,與其嚴防死守將領私下結成派系,倒不如在其中推波助瀾,在這些派系之間不斷分化,讓他們無法形成鐵板一塊,故而設立三大行營之後,蕭煜就將原本的所謂西涼派徹底打散,後來又經過蕭瑾的一番動作,以及魏禁接任西涼軍都督,徹底摧毀了西涼派的根基。現如今繼承了西涼派大半實力的陝中行營,無論從凝聚力還是從根本實力上,再無法與當初的西涼派相提並論了。
如今的蕭煜不再是名義上的西北王,就是名副其實的西北王。
三大行營在不在西北,差別很大。
西北有沒有蕭煜,差別同樣很大。
當初,蕭煜昏迷不醒,劍閣行營和將領行營不在西北,所以被牧人起輕而易舉地兵臨中都城下。
現在,蕭煜****,三大行營盡數回師。
那麼蕭煜要讓牧人起有來無回。
徐林經營中都十幾年,在西河原上打造了無數堡寨,按照三線分佈,墩臺十里一座,連綿相望,邊烽相接,每逢戰事,狼煙依次四起。寨子百里一座,其中屯兵,若有敵情,相連而動。所有堡寨星羅棋佈,如同一張蛛網,將整個西河原籠罩其中。如今牧人起推進至西河原,在無足夠軍力駐守的情形下,這些堡寨盡數陷落,落入牧人起之手,
不過牧人起也隨之陷入到尷尬境地之中,這些堡寨是按照二十萬守軍的規模修建,牧人起的東北軍也無法將所有堡寨都盡數佔領,只能挑選較大寨子控制,這就使整個寨堡體系支離破碎,根本無法發揮應用的作用。而且即便如此也分兵嚴重,讓蕭煜有了夜襲牧人起中軍的可乘之機。
在七星寨、九門寨、金光寨三寨相繼陷落之後,牧人起將所有兵力全部收縮至丹霞寨。而此時蕭煜和藍玉的視線也都聚焦到了丹霞寨。
既然牧人起一頭扎進了西河原這隻天字第一號的大口袋,又怎麼會輕易放他離去?最起碼要從東北軍的身上剜下幾十斤肉才行。
蕭煜在接連收到林寒、閩行和藍玉的戰報後,通過大都督府頒下一道諭旨,設立第四大行營,西涼行營,原西涼軍都督魏禁攝西涼行營掌印官,總攬西涼州一切軍務要事。即日起,西涼行營開赴西河原,討伐東北敵軍。
蕭煜走出養身齋,來到院子中,被呼嘯的春風吹在身上,眯起眼睛。
雖說他是西北共主,但是底下的人卻有親疏遠近之分,江陵行營是他的嫡系,劍閣行營算是半個,至於陝中行營,只要不危及大局,死再多人他也不心疼,頂多是肉疼。
閩行雖然一直都表現得中規中矩,但說到底卻是與蕭煜嫡系無緣。査莽進逼陝中,閩行爲了保存實力就拱手讓出陝中,只憑這一條,蕭煜就可以廢掉他的兵權。只是因爲剛剛架空了徐林,若是再廢閩行容易人心不穩,而且又時值亂局,故而蕭煜纔沒有輕舉妄動。想來閩行也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纔敢如此膽大行事。只要在事後將功補過,以閩行的地位而言,蕭煜也不好做得太過。
蕭煜冷笑道:“既然你敢糊弄本王,就別怪本王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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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中城下,藍玉合上中都發來的密令,微微嘆息。
然後他對身旁左右道:“攻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