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走後,蕭煜接着與徐林以及一干同知僉事敲定了接下來的作戰方略,大體上還是以守爲主,不過卻也可以用城外的魏禁所部做一些文章。
衆人散去後,蕭煜特意留下了徐林,讓他陪自己在王府內走走。徐林自然沒有異議,畢竟自己這個西北舊主與蕭煜這個西北新主的關係頗爲冷淡,若是能借此機會緩和一些,對於雙方都有好處。
兩人並肩而行,從前府出來,上了清湖上的廊橋,蕭煜忽然說道:“大都督,想要破牧人起大軍,你覺得夜襲是否可行?”
徐林臉色凝重道:“牧人起大軍此番來攻,雖然只有八萬之衆,但卻是東北軍的精華所在,若是用我西北軍之精銳,尚可試上一試。”
徐林話未說盡,但言下之意就是如今手中兵力不堪與牧人起一戰,哪怕是夜襲也不行。
蕭煜點頭道:“大都督所言極是啊,兵不堪戰,再想其他也是無用。但若是本王親自率軍出戰呢?”
徐林稍稍沉默,然後輕聲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這些道理王爺應該都明白纔是。”
蕭煜嘆息一聲,無奈道:“道理本王都明白,可形勢卻容不得本王這個千金之子老老實實地躲在中都城裡。早年時,大都督不是也與本王在沙場上交過手嗎?而且本王這個天人境界第一人也不是白叫的,只要沒有逍遙境界暗中出手,其他的倒也不足爲慮。”
徐林沉聲道:“可當下形勢中,各大逍遙高手紛紛入世已成定局,王爺先前遭到暗算就是明證。”
蕭煜眼神陰沉,“一碼歸一碼,逍遙境界不插手俗世戰事,這是規矩。規矩都是逍遙境界的高手們自己定的,若是誰定了規矩又自己不守規矩,那也就離死不遠了。”
徐林沒有說話。
夜色漸深。
蕭煜換上了一身黑色甲冑,一手按着腰間刀柄,一手抱着頭盔,走出王府正門。
曲蒼跟在他的身後,面帶憂色,“王爺,這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蕭煜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倉促?既然所有人都覺得此時不是夜襲的好時機,那牧人起就更想不到我會在這個時候會去夜襲他的中軍大帳。
說罷,蕭煜戴上頭盔,翻身上馬,在他身後是一千虎營衛士。
此時在中都東城門後的甕城中,有三千餘騎集結。三千人都已經用過晚飯,晚飯是難得的豐盛,米飯餅子管夠,甚至還有酒肉,就連他們的坐騎,也是用雞蛋混着豆餅餵過。
最後每人都發了一碗酒,這是壯行酒。
面帶風霜之色的老卒們早已熟悉,毫不猶豫地將碗中之酒一飲而盡,而不少新兵卻是臉色蒼白,遲遲沒有飲下。
隨着一陣轟鳴馬蹄聲響起,蕭煜帶着自己的一千虎營親衛進入甕城。
甕城內一片沉默,這三千騎軍中只有少部分是年輕新卒,大多數人都是年歲漸大而不得不退出邊軍的老卒。對於這些老卒來說,不需要慷慨激昂的誓師,也不需要鼓舞士氣,他們早就習慣了戰場和廝殺。
至於一千虎營騎軍,可謂是西北二十三萬鐵騎中最爲精華的所在,林銀屏僅僅是依靠三千虎營就能掌控中都,可見一斑。
蕭煜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揮手,平淡道:“開城門。”
隨着吱吱呀呀的聲音,幾十名甲士緩緩拉動城門,城門如一線天開。
蕭煜回首望去,與城頭上林銀屏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林銀屏將右手舉到胸前,然後握成一個拳頭,蕭煜笑了笑,轉過頭去,策馬前行。
——
夜半子時,丹霞寨驟然騷亂起來。
有人劫營!
漆黑的鐵甲在夜色的掩護下,衝入牧人起的大營。
許多東北軍兵卒甚至來不及跑出帳篷,就已經死在西北軍的馬蹄之下。也有許多東北軍兵卒匆促迎戰,不過轉瞬就被砍殺馬下。
大半個軍營騷亂起來,呼喝聲、馬蹄聲、喊殺聲,不絕於耳。
冰冷夜風中,牧人起在密密麻麻的東北鐵甲護衛下,走出大帳,遙望趁着夜色無聲無息間殺至中軍行轅的那一支騎軍。
在他身後,一杆牧字大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被驟然殺出的西北軍衝散的東北軍甲士開始向着帥旗方向緩緩聚攏。
牧人起面沉似水,只是高高舉起手臂,然後重重揮下。
當牧人起擡臂落下,他的親衛騎軍營驟然衝出。
哪怕是整個行營一片混亂,牧人起的三千親衛仍舊是絲毫不亂,身上的明光甲在濛濛夜色中泛着冷幽幽的光芒,如一道洪流轟然衝出。
牧人起下意識轉動着手腕上的一串數珠,環視四周,身邊除了近千精銳的親騎扈從,還有幾名作僧人打扮的高手。蕭煜背靠道宗,陸謙入了白蓮教,蕭烈又跟儒門眉來眼去,那他牧人起自然也不是孤家寡人,在他身側站着的是天下第二大宗門,佛門。
牧人起頜下已經顯現花白之色的鬍鬚在寒風中微微顫抖,視線落在一人身上,眼神陰沉。
在夜襲的騎軍之中,有一騎一馬當先。
雖是單槍匹馬,卻所向披靡。
牧人起眯起眼睛,嘖嘖道:“若是我沒看走眼,這人應該是蕭煜?”
在牧人起左側一位身着灰布僧袍的年邁僧人,合十道:“王爺看得不錯,此人正是西北王。”
這位老僧正是位居天機榜次榜的佛門高人蒼雪大師,當年在東都,因爲追補魔教長老瞑瞳,與蕭煜有過數面之緣。只是那時候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牧人起冷笑道:“張重光死了,蕭煜醒了,真是好吶,好的很吶!”
蕭煜就像長槍的槍頭,一路直插牧人起的帥營位置。從始至終,他就沒奢望靠這四千人把牧人起大軍怎麼樣,他真正要做的是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光明正大的刺殺。
帶上這四千騎軍不過是讓佛門逍遙高手沒有藉口插手罷了。
只要逍遙境界的高手不出手,蕭煜就自信自己天人無敵手!
守在牧人起右側的一名中年僧人沉聲道:“王爺,看蕭煜的動向,顯然是衝王爺來的,王爺是不是稍稍後撤些?”
牧人起皺了皺眉頭,搖頭道:“不能退,若是主帥退了,軍心也就散了。”
就在牧人起注意到蕭煜的時候,蕭煜似有所覺,同樣望向牧人起。
隔着重重鐵甲,兩人的視線交匯。
下一刻,蕭煜整個人脫離馬背,化作一道黑虹,勢如破竹。
在蕭煜身前的一條直線上,沒有一合之敵。黑虹過後,留下一條全是血肉的空白地帶。
蕭煜一路直線前行,殺人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完全就是依仗着自己的不漏體魄,一撞而過,只要是天人境界之下,無人能擋,屍骨無存。
蕭煜直奔牧人起的帥旗而去,即便殺不掉牧人起,也要將帥旗擊倒。只要帥旗一倒,就足以讓他這四千騎兵安然反身。
蕭煜所向披靡,沒有一合之敵,但是他也清晰感受到幾人在旁覬覦,跟隨自己的身形悄然移動,這些人無疑是伺機而動的佛門高手,多是天人境界,在牧人起身旁則隱藏有兩名天人巔峰的高手。
能阻攔蕭煜的只有這些佛門天人高手。
牧人起仍舊是站在原地,不退。
在牧人起右側的那名黃衣和尚雙手合十,輕誦一聲佛號,向前踏出一步。
咫尺天涯,一步百丈。
在剎那間,和尚身上浮現一層暗金琉璃之色,如一座金身佛陀立於天地之間。
下一刻,他與狂奔而至的蕭煜轟然撞在一起。
以兩人爲中心,方圓三百丈的地面,瞬間炸裂出一個巨大圓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