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神齋。
蕭煜側身伸臂,“上官先生,請。”
上官金虹稍稍謙讓,“請。”
兩人走進養神齋中,上官金虹左右打量了一下屋內陳設,最後目光落到那張掛在牆上的大弓上面,笑道:“殿下的書房,果然大不一樣。”
蕭煜同樣看向這張弓,道:“先生是說這張弓?當年我就是用此弓絞死了紅娘子,所以留下來聊作紀念。”
上官金虹恍然道:“原來如此。”
蕭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比了個請自便的手勢後,道:“上官先生方纔說有要事與我詳談,先容我猜猜,無外乎買賣交易,可上官先生如此大張旗鼓地來我王府,就不怕道宗知道後生疑?畢竟我現在是西北道門之主,與劍宗勢不兩立。”
上官金虹擺手道:“劍宗是劍宗,上官家是上官家,不可一併而論。正如殿下與大丞相同屬蕭家,卻一人中都一人東都。”
蕭煜笑了笑,不置可否。
上官金虹繼續道:“衛國五家,葉、張、慕容、公孫、上官,同氣連枝。而五家子弟亦是遍佈天下,不管是哪方得勢,我們五家都可安穩不動。此兩點乃我衛國五家傳承千年而不衰的根本所在。只是自從我上官家出了一位大劍仙上官仙塵之後,我們五家的情形就大爲轉變,被視作劍宗附庸,看似能昌盛一時,實則是爲禍取死之道。”
蕭煜淡然道:“所以你們就想到了我。”
上官金虹望向蕭煜,“先前在下所說的若能殺死殿下便順手殺了,只是戲言而已,還望殿下不要介懷。在下這次前來,的確是代表衛國五家與殿下洽談結盟之事,或者用殿下的話來說,就是交易。”
蕭煜忽然問道:“上官先生大張旗鼓地上門挑戰,其實是爲了遮掩行藏?”
上官金虹搖頭道:“是也不是,在下並不怕道宗發現痕跡,防的只是那位一人便是半個劍宗的族叔而已。好在我這位族叔極專於劍,對於這些俗務不甚理會,相較道宗掌教真人的老謀深算相差甚遠,這才讓我們這些小輩還有空子可鑽。”
對於上官金虹對於上官仙塵溢於言表的不滿,蕭煜沒有半分大驚小怪,笑道:“如果是未見慕容燕之前,不管上官先生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不過此時此地,蕭某卻是願意聽聽上官先生要說的事情,若是蕭某覺得可行,那自然會給先生一個滿意的答覆,若是蕭某覺得不可行,就只好請先生自便了。”
上官金虹卻是沒有急着道出原委,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道:“殿下不妨猜猜我們五家要如何與殿下合作?”
蕭煜不假思索地開口道:“如是江南世家那般,與我西北互通有無?”
上官金虹笑着搖頭道:“此乃下策。”
蕭煜稍稍思索,又道:“你們暗中助我,不顯痕跡,待我事成之後,保你們五家平安,若是事敗,你們五家也不會牽連其中。”
上官金虹還是搖頭,“中策而已。”
蕭煜微微皺眉,問道:“先生有何上策教我?”
上官金虹輕聲道:“在下此番前來,寄託的非是我一人之意願,乃是我衛國五家商議後的結果,而幾位家主的意思是,將五家中的一名女子嫁給殿下爲側妃,張雪瑤也好,慕容萱也罷,都可以。”
自大楚至大鄭,門閥雖衰,但餘威猶存,相較於東都世家和江南世家這些後起之輩,傳承千年而不斷的衛國五家地位更爲超然,門閥根基雄厚,而從這五家中出來的女子便被稱作五姓女,只是五大世家自恃身份,只同自家門當戶對的家族聯姻,比如葉家就與慕容家、張家累世聯姻,所以甚少有女子外嫁。
太宗朝時,以勳貴身份而位官至閣首輔的安國公,也就是蕭煜的高祖蕭元,曾經說自己有三恨:“我雖然不才,但富貴過人。平生有三恨:做官之始未能以進士擢第,不娶五姓女,不得修國史。”其中第二恨就是沒有娶到五姓之家的女子。而當年蕭元所娶乃是太宗親弟之女和靜郡主,由此可見五姓之家甚至還要超過大鄭皇室。
蕭煜愣了一會兒,哂笑道:“這就是先生的上策?”
上官金虹不動神色地問道:“殿下以爲如何?”
蕭煜呵呵一笑道:“想必先生應該知道,蕭某是有懼內之名的,先生之上策,於蕭某而言,卻是下下之策。”
上官金虹擺手道:“這點無妨,什麼事都有解決的辦法,殿下可聽在下慢慢道來。外界之所以盛傳殿下懼內,其實就是因爲王妃不許殿下納妾,甚至側妃也不許,在下說的可對?”
蕭煜默然點頭。
上官金虹接着道:“殿下與那位秦穆綿秦姑娘感情非同尋常,而王妃與秦姑娘又勢同水火,可對?”
蕭煜面無表情地再次點頭。
“慕容家的慕容萱與王妃是閨中密友,同時也與秦姑娘有些舊怨,若是選她,王爺以爲如何。”上官金虹笑吟吟地望向蕭煜。
蕭煜神情驟然冷漠,冷淡道:“慕容萱是秋葉的道侶,秋葉是我至交,於情於理都不妥吧?”
上官金虹笑道:“秋葉已經被道宗的掌教真人廢去首徒名號,現在沒有秋葉,只有葉秋。”
蕭煜道:“不管是秋葉還是葉秋,都沒有趁友落難之時竊其之妻的道理,難道這就是衛國世家的禮數?”
上官金虹搖頭道:“非也非也,自古婚姻大事,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慕容萱的父母都已答應此事,而慕容萱亦是完璧之身,又有何失禮之處?”
蕭煜怫然道:“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你不該來找本王,應該到東都找大丞相去。”
上官金虹點點頭,平聲靜氣道:“看來王爺是不同意此事了。”
蕭煜看了眼面前有嫋嫋熱氣蒸騰的茶杯,平淡道:“若是先生再無良策,蕭某就只能送客了。”
上官金虹沉默片刻,臉上露出微微苦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取中策吧,由葉家和慕容家在暗中襄助殿下,而我上官家、公孫家和張家則仍會在明面上支持劍宗,若是有朝一日殿下能變爲陛下,希望能保我等安寧。”
蕭煜平靜說道:“只有這些?”
上官金虹稍稍壓低了聲音道:“當然,若是殿下邁不出那一步,那時我們五家也不會與殿下有什麼瓜葛。”
蕭煜深深看了上官金虹一眼,默然不語。
上官金虹問道:“殿下在顧慮什麼?”
蕭煜慢慢收回目光,道:“我忽然在想,江左、江南、蜀州,再加上你們衛國五大家,這麼多的世家都向我暗地投誠,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勢所趨?”
上官金虹輕笑着點頭道:“殿下覺得是,那便是了。”
蕭煜微微側頭,半是斜視着上官金虹,似笑非笑道:“上官先生這話說得有些違心吶。”
上官金虹笑而未語。
蕭煜眯眼死死盯着上官金虹,微笑道:“鄭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此乃逐鹿天下,而上官先生,或者說衛國五姓,恐怕在心底還是覺得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吧?”
上官金虹仍舊是平靜道:“殿下以爲是,那便是了。”
蕭煜冷哼一聲。
上官金虹看了眼窗外天色,陰沉難測,入夜之後恐怕要有一場落雪不期而至。
蕭煜說道:“先生所言之事,本王答應了,不過先生回去之後,也要趕緊着手準備,讓本王早些看到你們的誠意纔是。”
說罷,蕭煜端起桌上茶杯。
上官金虹同樣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道:“在下告辭,殿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