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一路行來,遭遇了幾波自不量力的刺殺,在沒有逍遙神仙的前提下,甚至都不用蕭煜親自出手,就被隨行的幾位天人高手解決掉了。
臘月十五,天色近黃昏的時候,風塵僕僕的蕭煜一行終於是來到了中都城下,早就得了王妃命令在此等候的墨書趕緊打發手下管事回王府報信,接着與今日值守的統領一起準備迎接王爺回城。
入城之後,蕭煜讓衛隊先行散去,他輕車簡從返回王府。
走過大都督府之後繼續往上,便是矗立在中都的最高點的西北王府,俯瞰中都。蕭煜走下馬車,在偌大的王府門前已經是站滿了侍女甲士,許多侍女衆星捧月地簇擁着一名身披白裘的女子,女子似是不耐冬寒,手裡還捧着一個精巧手爐,在女子身後還有一大兩小,分別是蕭玥、蕭羽衣和蕭瑾。
在見到蕭煜下車之後,蕭玥、蕭羽衣和蕭瑾先迎了上來,分別給蕭煜問安,而林銀屏卻是站在原地沒動。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蕭煜應付完蕭瑾幾個之後,見妻子還是沒有挪步的意思,只能自己主動地走上前去,伸手緊了緊林銀屏的裘衣,笑問道:“還生氣呢?”
林銀屏抿起略顯蒼白的嘴脣,平靜道:“我哪裡敢生王爺的氣,只求王爺還記得回家,就是萬幸了。”
站在蕭煜身後的蕭瑾眼觀鼻鼻觀心,蕭玥欲言又止,而一直幫着林銀屏管家的蕭羽衣則是看了墨書一眼。墨書心領神會,對兩旁的侍女揮了揮手,侍女們盡數向後退去。
蕭煜乾咳了一聲,“我那個是有原因的……”
“你一路上累了吧。”不等蕭煜說完,林銀屏略微擡高了聲音打斷他道:“你先去歇息吧,我派人準備了接風宴,有什麼話等用過晚膳再說。”
蕭煜啞口無言,只能是輕咳幾聲以作掩飾後,走向側門。
在蕭煜入府之後,林銀屏看了蕭瑾等人一眼,輕聲道:“回府。”
說完,林銀屏首先轉身回府,衆侍女分成兩列跟在她的身後,浩浩蕩蕩。蕭瑾與蕭玥卻是落在最後,蕭瑾看了蕭玥一眼,輕聲道:“我算是見識到嫂子的威風了,也難怪大哥要被人稱作懼內王爺。”
蕭玥沒有說話,臉色晦暗不明。
蕭煜換了一身常服後就先去了守心齋,以他的修爲來說,即便是因爲出竅而略有損傷,也不會什麼勞累感覺,只是因爲林銀屏發話,他覺得自己還是老實遵守爲好,免得又被扣上其他的大帽子。
女子鬧彆扭的時候可不會與你講道理。
幸而晚宴的時候,林銀屏的臉色轉晴不少,沒有再給蕭煜難堪,而且參加晚宴的人數也是寥寥,只有蕭煜、蕭瑾、蕭玥、林銀屏和蕭羽衣五人而已。
晚宴很隨意,沒有分桌而食,五人都在一張圓桌上,蕭煜左右分別坐着林銀屏和蕭玥,蕭羽衣和蕭瑾坐在稍遠位置。
蕭羽衣不知怎的,自從入席之後就有點心不在焉,不時擡起頭來偷看林銀屏,而蕭瑾則是獨自一人舉杯慢飲,臉上神情平靜如水。期間蕭煜小聲地給林銀屏解釋着什麼,而林銀屏卻是一臉不置可否,顯然不相信蕭煜的說辭。兩人的聲音雖小,但就這麼大的地方,還是有零星聲音傳出,蕭瑾就隱約聽到“唐聖月”、“秦穆綿”,“誤會”、“冤枉”、“聽我解釋”“不聽”等話語,最後隨着林銀屏將筷子往桌上一拍而結束。
散了之後,各人回各人的園子,蕭煜卻沒有去守心齋,而是扶着林銀屏回了兩人的臥房。揮退侍女,房中只剩下兩人之後,林銀屏坐到牀上,雙手交疊地放在腿上,神情很嚴肅地說道:“蕭煜,你在外面的破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但是有些話我還是得提前和你說明白。今天咱們來一個約法三章。”
蕭煜站在林銀屏面前,輕咳一聲,道:“夫人請講。”
林銀屏肅然道:“第一,不許你把那些女人帶回家來。”
蕭煜爭辯道:“銀屏你聽我解釋,我在外面真的沒有……”
“第二!”林銀屏生硬地打斷了蕭煜,“我不想當便宜娘!”
蕭煜這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無奈嘆息一聲。
林銀屏輕輕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臉色稍稍柔和,說道:“第三我還沒想好,以後再說。”
夫妻兩人之間沉默下來。
過了許久,蕭煜輕聲問道:“說完了?”
林銀屏低垂下眼簾,“說完了。”
蕭煜點點頭,道:“我都答應了。”
林銀屏嘴角勾出一個弧度,剛擡頭欲言,卻看到蕭煜已經轉身朝門口走去,她詫異問道:“你要去哪兒?”
蕭煜止住腳步,不過沒有轉身,背對着林銀屏平淡道:“還有點公事,我去書房,你先睡吧。”
不等林銀屏說話,蕭煜已經徑直出門,只剩下女子孤零零地留在房中。
林銀屏愣了好一會兒,先是惱怒,然後悲從心起,最後就像遭遇了這種事情的大多數女子一樣,趴在牀上輕聲嗚咽起來。
蕭煜滿心惱怒地走出臥房,剛走出不遠,便看到了一道身影,疑惑道:“小玥?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什麼?”
蕭玥答非所問道:“大哥似乎心情不好?不如讓小妹陪你走走吧。”
蕭煜看了她一眼,略微驚異道:“幾個月不見,說話倒是有些大家閨秀的意思了。正好咱們兄妹也有段時間沒說話了,你陪爲兄走走也好。”
西北臘月的深夜,堪稱是滴水成冰,不過以蕭煜的修爲來說,分出一點元氣幫蕭玥禦寒還是綽綽有餘的。兩人沿着一條曲折的廊橋走着,橋外的湖水上已經結冰,皎皎月光落於其上,如是銀妝。蕭玥輕聲問道:“都說小別勝新婚,大哥爲何一個人半夜出來,難道與嫂子吵架了?”
蕭煜冷哼一聲,“我一讓再讓,她卻得寸進尺,沒完沒了。”
蕭玥微垂眼簾,說道:“女人本就是要哄的,大哥多點耐心就是。”
蕭煜的目光落在外面的湖上,忽然想起了初見林銀屏容顏的那個無名小湖,整個湖面似是在微微搖晃的,湖水在遠處變爲藍色,林銀屏蹲在湖邊,三千青絲披散在肩背上,她將清涼的湖水捧到自己的臉上,然後如出水芙蓉的回眸一望。
那時的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幅風景,一副終生難忘的風景。
人生若只如初見。
“初見時……那時的她不是這個樣子的。”蕭煜如是夢囈般感慨道。
蕭玥低聲道:“嫂子變了,兄長又何嘗不是呢?”
蕭煜沒有說話,一點點沉浸到自己的回憶當中,想起了過往的種種,記憶中的林銀屏與自己現在的妻子判若兩人,那個笑起來彷彿要將笑容逸散到身旁清風中的女子,多久沒有那麼笑過了?或許在無休止的爭吵中,那個愛笑的女子早已悄悄地死了,就像那個曾經執着報仇的蕭煜也已經死了一樣,現在剩下的,不過是一對相敬如冰的王爺王妃而已。
蕭煜忽然低下頭,輕聲道:“夜深了,你先去睡吧。”
蕭玥靜靜地說道:“嗯,兄長也回吧。”
林銀屏哭累了之後,昏昏睡去,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只穿了中衣躺在牀上,身上壓着一牀厚厚的錦被。
漆黑的屋子裡生着一個火盆,一道身影正背對着自己坐在火盆前,夜色深沉,看不真切。
林銀屏摸了摸了臉上,低聲道:“你……”
蕭煜撥弄着火盆裡的炭火,說道:“公事處理完了,我回來時看你睡着了,便沒叫醒你。”
蕭煜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你有身孕了,多注意身體。”
林銀屏按着自己的小腹,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化成苦苦一笑。
過了一會兒,濃郁倦意泛起,林銀屏還在努力撐着眼皮看向蕭煜,蕭煜只是微微側了下身子,臉龐被炭火照亮。
在林銀屏敵不過睡意,再次昏昏睡去之後,蕭煜起身走到牀邊,目光透過黑暗凝視着沉睡中的女子。
女子的眉頭微蹙着,雙脣緊緊抿着。
真的不一樣了。
當時只道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