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在疑惑,蕭瑾爲什麼會直接嚮明塵請教官場之事,其實原因很簡單,在他看到的“未來”中,明塵真人是一位很重要的角色,他曾經在蕭烈手下任職,輔佐蕭烈完成了對江北的大一統,甚至在蕭烈的朝堂上代表道宗與橫渠先生張載分庭抗禮,實現了江北道門,江南儒門的格局。在蕭烈身死東北圓覺寺後,牧人起入主東都,橫渠先生隱退,明塵則是繼續自己的青雲之路,之後六十年,朝堂之上誰人不知羽衣宰相?在其坐化之後,已經***的秋葉特封其爲大真人,以大真人之禮配享祖師殿。
不得不說,現在的世界與蕭瑾所看到的世界有了太多的不一樣,蕭煜和林銀屏本該兵敗徐林之手,死在草原王庭的那場大火中;秋葉本該在掌教真人飛昇之後才徹底失勢,成爲一個傀儡掌教;秦穆綿本該在後建被囚禁到死,最後屈辱地死在後建權貴手中;蕭烈本該一掃天下,改朝換代;如今只是中都左都督的査莽本該坐上那把金燦燦的龍椅。有太多太多的本該,可因爲蕭瑾來到這兒,這些本該就變成了不該,所以蕭煜和林銀屏沒有死,變成了有望登頂天下的西北王和王妃;秋葉提前失勢,在掌教真人未飛昇時就丟掉了首徒之位;秦穆綿脫困而出,搖身一變成了道宗的座上客;蕭烈深陷東都泥潭,一屋尚未掃完。査莽甚至還沒把牧人起的女兒牧楚兒騙到手。而本該腳踏青雲之路的明塵真人,此刻以待罪之身發往西北效力也就不足爲奇了。
蕭瑾能遇到明塵,對他來說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意外之喜。在拜入道宗門下之前,明塵以一個散修的身份在公門中修行二十餘年,做過刀筆小吏,做過幕僚師爺,做過地方官,縣丞、縣令、通判、知府,也做過京官,工部員外郎、吏部考功司郎中,最高官至禮部右侍郎,的確當得起“宦海沉浮”四字。也正是這些經歷,讓他在蕭瑾所知的那段歷史中代表道宗脫穎而出,在蕭烈所立的大周朝廷上,歷任國子監祭酒、禮部尚書、左都御史,最後成爲六部之首的天官吏部尚書,而在牧人起篡權之後,則更進一步,登閣拜相,被譽爲羽衣宰相六十年。
有如此人物跟在自己身邊,去對付一個西涼州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轉念再想,明塵會來西北未必不是掌教真人的安排,畢竟他這樣的人在俗世官場中才能發揮出最大效果,而放在道宗中,只會是明珠蒙塵。
蕭瑾一時間有些吃不準道宗那邊的意思,更不清楚蕭煜將明塵派到自己身邊,到底是有心幫自己一把,還是無心之爲。就在這般思量中,蕭瑾一行人進入了西涼州,開始了“小王爺”的鐵血欽差之行。
西涼州的界碑不遠處有一座迎客亭,從清晨時分就陸陸續續有官員趕來,正午時分已經是滿亭烏紗,大大小小數十人,從穿着綠色官袍的九品小官到身着緋色官袍的從二品布政使,都翹首以望。無他,只因爲要等一個人。
在李宸和陳涵相繼被調走後,西涼州的布政使和都指揮使分別由宋湖和林岱擔任,其中前者是西北土生土長的大儒名士,出身爲數不多沒有搬離西北的高門大族宋家,蕭煜感念宋家的識時務,在新政之後,任命宋家家主宋湖爲西涼州布政使。而後者則是閩行親自提拔起來的青壯派將領,至於三司中的按察使卻是個草原人,叫做黃粱密,沒什麼本事,但卻是跟着王爺的老人了,而且他的叔叔正是草原三大臺吉之一的黃漢吉。
此時,這三名西涼州大員正站在所有官員的最前方,朝着驛路方向不斷張望。過了幾年順心日子的黃粱密越發心寬體胖,肥大的肚子幾乎要把按察使的官袍撐破,此時他正兩手按在自己的玉帶上,對身旁兩位同僚說道:“也不怕兩位大人笑話,我老黃當年就是一個給王爺養馬的馬伕頭子,那時候的日子不好過啊,天天打仗,今天和紅娘子打,明天和徐林打,打來打去,打個不停,馬也死得快,所以王爺親自來駐馬店的時候,老黃我被嚇得站都站不穩,直接就跪在了王爺面前,沒辦法,實在是沒有馬了。”
說到這兒,黃粱密的話鋒一轉,“不過王爺卻不是爲了馬的事情而來,他老人家是要在駐馬店宴請客人。”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林岱來了興趣,問道:“王爺要請誰?”
黃粱密呵呵一笑道:“當時的中都督察使。”
林岱不是個城府深沉之人,此時就將疑惑寫在臉上,想不明白當時的王爺爲什麼要請一個暗衛。
對於深諳三節兩壽等官場規矩的宋湖來說,蕭煜這位上司的上司,其喜好、壽辰、王妃壽辰,甚至一些早年經歷早都已經背得爛熟於心,此時淡然開口爲林岱解惑道:“就是小王爺。”
小王爺,說得就是蕭瑾,因爲蕭煜沒有子嗣,而蕭瑾也沒有爵位,所以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對蕭瑾的稱呼很快就統一成了模棱兩可的小王爺。
林岱也不是一腦子打打殺殺的莽夫,經過宋湖這麼一點,立刻恍然。
宋湖笑了笑,淡然道:“小王爺這次被封爲巡撫,而且還加了右都督銜,我想兩位大人心中應該有數,若是必要的時候,小王爺可以調動西涼州的守軍,那些守軍隸屬大都督府統領,可不聽都指揮使的命令,林大人是從邊軍中出來的,應該比我更明白纔是。”
林岱苦笑道:“自從邊軍和地方軍分家後,因爲同駐在西涼州,難免有些磕磕碰碰,實不相瞞兩位大人,許多留在邊軍裡的老兄弟遇到我之後,都是橫眉瞪眼,冷嘲熱諷,說我是邊軍的叛徒。”
黃粱密突然說道:“看時辰應該差不多了,怎麼還不來,難道小王爺沒從官道過來?”
三人的臉色齊齊一變。
三人對視一眼後,黃粱密張了張嘴,沒有聲音,口型卻是微服私訪四字。
宋湖臉色微沉,道:“在等一個時辰,如果還不來,我們就先回去。”
一個時辰的時間轉瞬而過,宋湖等一衆官員臉色難看地返回敦煌城,然後三人心有靈犀地聚攏在布政使府邸飲酒,一箇中都來的欽差巡撫並不被他們放在眼裡,畢竟三人誰也不是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林岱背後有閩行,黃粱密背後有黃漢吉,而宋湖身後則有一個宋家!可這次難就難在,作爲“欽差”的蕭瑾背後站着蕭煜,說到底還是小王爺的身份讓他們不得不放低了身段,小心應付。
席上只有三人,沒有侍女,也沒有舞姬。林岱臉色冷厲,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宋湖面沉如水,端着一杯酒停在嘴邊,久久沒有動作。黃粱密的臉上也沒了笑意,沉吟許久,道:“看來小王爺是要拿咱們西涼州做踏腳石了。”
林岱怒哼一聲,將手中酒杯往桌上猛然一墩,“他也不怕硌了腳!“
宋湖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陰沉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小王爺不願明着來,此事就難善了,兩位大人,咱們還要早作準備纔是。”
就在此時,一名仙風道骨的老道帶着一個小道童,沿着官道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西涼州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