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塵出了掌教殿,準備離開都天峰時,一名小童子從殿中快步走出,脆聲道:“玄塵師叔祖,掌教老爺出關了,請您再回去一趟。”
方纔玄塵來時,掌教真人正在靜修,所以他纔會離去,此時既然掌教這人已經出關,那他便對着小童子微微點頭後,大步向掌教殿內行去。這次沒去平日裡諸位真人議事的正殿,而是去了後面的掌教靜室。當玄塵真人推門而入時,掌教真人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一本大洞上玄真經,見到玄塵真人進門,將手中的經書放在一旁,請玄塵坐了後,問道:“玄塵師兄,何事?”
掌教真人紫塵乃是上代掌教嫡傳弟子中的最年長者,卻不是道宗塵字輩弟子的最年長者,就似是俗世中的大家族,紫塵是“嫡長子”,在他前面還有一個“庶長子”,而這個“庶長子”便是玄塵了。
玄塵恭謹地施了禮數,才緩緩開口道:“掌教,開陽峰那邊……有點亂。”
掌教真人淡笑道:“此事我已知曉,無甚大礙,隨他們去吧。”
玄塵在道宗中沉浮一個半甲子,見識過早年的七脈相爭,見識過上代掌教處置七位峰主時的道宗動亂,更見識過紫塵與青塵爭奪掌教大位的奪嫡之變,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眼下的這點陣勢,在玄塵眼中還真不算什麼,而且他也曉得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所以聽到掌教真人此言,他便不在此事上多說什麼。
玄塵接着道:“天樞峰那邊看似巍然不動,實則已是暗流涌動,又有杜明師、微塵等人從旁推波助瀾,妄圖不軌,當此天下變動之際,宗內卻風波漸起,於我宗千年大計殊爲不利,還望掌教速行決斷。”
紫塵做了幾十年的掌教真人,自然明白玄塵真人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自從蕭瑾被帶上道宗,那段有名的讖語便在諸位真人耳中流傳開來,都知道掌教真人飛昇之後,青塵大真人要執掌道宗,而首徒卻有被困七十年之厄。雖說底層弟子還不知曉,但上層們的變化卻在不知不覺之間影響到了底層弟子,這樣一來,首徒與天樞峰主之間的不合已經爲全宗所知,一時間不但是上層真人們暗地裡動作不斷,就連底層弟子也是人心浮動,道宗上下,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此刻玄塵真言語中的未盡之意,無非是將青塵與秋葉之事儘快瞭解,免得日後掌教飛昇,宗內再無可以壓制之人,兩人內鬥致使道宗元氣大傷,最後使得千年大計功虧一簣。
掌教真人聞言沉吟許久,方纔緩緩開口道:“決斷容易,只是如何不起大亂,卻有些棘手。你也知道,青塵自小就是孤拐性子,且又爲人偏執,當年他能置氣二十年不回道宗,這次不管他給我一個什麼樣的‘驚喜’,我都不會意外。”
事關道宗興衰,玄塵卻是不能繼續沉默下去,長身而起,道:“我知掌教顧慮,但此刻時不我待,我宗數代祖師之心血,已盡數繫於掌教之手,還望掌教早日決斷!”
掌教從榻上起身,在室內踱步數個來回,終於是定下注意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勞煩玄塵師兄去天樞峰走一趟,說紫塵有請青塵師弟來天都峰走一趟。”
說罷,掌教真人又輕嘆一聲道:“玄塵師兄,你若是能邁出那最後一步,在修爲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我倒是能放心把道宗交到你的手中。”
玄塵早已沒了多少爭勝的名利之心,擺手道:“那臨門一腳能不能邁得出去,恐怕要看緣分,我已不再強求。得也罷,不得也罷,終究是命數,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說到這兒,玄塵臉上已是頗有唏噓之色,嘆道:“即便能邁出那一步,玄塵終究是垂垂老矣!就是處理平日裡的俗務都略感精力不濟,哪裡能照看這偌大道宗?”
掌教真人輕嘆一聲,道:“其實遍觀本宗上下,青塵無論資歷、能力都絲毫不遜色於我,只是性子太過執拗,道宗交到他的手中,怕是隻能鼎盛一時,非是長遠之道。天塵眼中只有修行大道,雖然性子堅韌,但卻弱於權謀,失於變通。清塵少了大氣,今生成就有限。溪塵、玉塵都是閒雲野鶴的性子,獨擋一面已是極致,想要總掌全局卻是力有不逮,不提也罷。而秋葉太過年輕,若是再有二十年的時間,當能順利結果我的衣鉢,執掌我宗門戶,不過現如今卻是沒有那麼長的時間。”
玄塵亦是嘆息一聲道:“如果無塵師弟沒有當年的墜境之禍,也不會在梅山蹉跎二十年光陰,如今也能代替掌教執掌道宗了,只可惜……”
掌教真人擺了擺手,道:“當年的上官仙塵之禍,我也是幕後推手之一,不過沒想到無塵會捲入此事之中,想要補救時,已是爲時已晚,現在想來,他兢兢業業地扶持我這位掌教師兄,而我卻不能護持於他,卻是我負他良多。”
玄塵默然無語。這些年掌教真人一直深居簡出,專心精進修爲,一副不問俗務的做派,可在二十年前,掌教真人卻是隱身幕後翻雲覆雨的角色,直到二十年後,不知底細的修行界中人還以爲這位道宗掌教真人是不沾染俗事的高潔前輩,道宗如此兇狠霸道不過是幾位峰主的作爲。
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掌教真人尚且如此,那位在天璇峰足不出戶的西北王又是如何呢?
想到這兒,玄塵不自覺地眯起了眼。
諸位大真人各懷心思,蕭煜那邊卻沒想這麼多,他此刻正與呂心蓮在一起準備大快朵頤。
蕭煜萬萬沒想到,呂心蓮在修行和煉丹一道上沒有什麼天分,但是在烹調一道上卻堪稱驚採絕豔,最起碼放到俗世,去爭個食神是沒問題的。
這一次,呂心蓮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做了一桌全素宴,起的名字也頗爲有趣,分別是靈丹入鼎、長養聖胎、七返還丹、潛龍默淵、黃芽玉英、九轉還丹、勿忘勿助,再加上兩個湯菜飲刀圭和長生酒,共湊夠七菜兩湯。
蕭煜在看完這共計九道菜後,對呂心蓮笑道:“九爲極數,正所謂九九歸真,你又取了這種名字,是不是盼望着我吃完這桌素宴就能霞舉飛昇?”
呂心蓮撇撇嘴,輕哼了一聲,“美得你,這些名字是我隨便翻經書取的。”
蕭煜給自己盛了一碗“長生酒”,當然此“長生酒”非是杜明師手中能活死人的長生酒,而是冰糖燕窩粥,蕭煜輕呷了一口,道:“雖說是翻書取名,但你也真敢用,掌教真人大致能有九轉還丹的修爲,天塵真人也就是七返還丹的修爲。還有這飲刀圭,葛祖曾在《抱朴子》中有言,服之三刀圭,三尸九蟲皆即消壞,百病皆愈也。我都只聞其名,未曾親眼見過,不過在江都時卻是見過長生酒的,讓我先嚐嘗你的長生酒,”
看到蕭煜不但沒有吃人嘴短的覺悟,竟然還挑上毛病了,呂心蓮很是不滿,將手中的烏木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怒聲道:“食不言,你懂不懂!虧你還是大家出來的公子。”
蕭煜只得做投降狀,待到呂心蓮“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他計較了,才重新拿起筷子,開始用膳。
可接下來呂心蓮卻欲言又止,偏偏她自己剛剛說了食不言,此時倒是不好開口,一臉的糾結表情。
蕭煜看得好笑,不過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笑道:“呂姑娘手藝不錯,就是態度差點,求人不是這麼個求法,不過我也算是吃人嘴短,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