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整夜,第二天的清晨,磅礴的大雨終於徹底轉入了頹勢,只剩下絲絲縷縷,中州州城的大門緩緩打開,一些頂風冒雨的百姓蜂擁而入,中州雖然不復古時中原的鼎盛氣象,但仍舊是首屈一指的大州,人數衆多,州城每日裡出入百姓極多,再加上城內的白龍寺,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有盛大廟會,香客和小販先後入城,只是寅時一個時辰的入城人數,就能有五六千人。
蕭煜披着墨色的雨披,走出了司馬家的大門。沒有隨從,也沒有馬車。包着鐵的長靴踏在青石板街道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此時街道上沒有半個行人,在路邊的陰溝裡,或是幽深的小巷中,不時可以看到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血跡已經被大雨沖刷乾淨,就連血腥味也難聞半點,他們死得無聲無息,死後也是無聲無息。
當蕭煜走出司馬家門前的那條長街時,一柄略顯秀氣的油紙傘出現在雨幕中,隨着一陣啪啪的踩水聲,端木睿晟撐傘從轉角走出,出現在蕭煜的面前。
蕭煜停下腳步,道:“端木公子膽子不小,這種時候還敢在中州城裡亂走。”
端木睿晟搖頭道:“殿下說笑了,如今趙家的人已經不敢出家門半步,我自然不怕什麼,若是昨天晚上,我是萬萬不敢出門半步的。”
蕭煜問道:“端木家損失如何?”
端木睿晟微微苦笑道:“不得不說趙家作爲中州第一世家的底蘊深厚,即便是端木家與司馬家聯手,有暗衛協助,而且還佔據了先手的情形下,與趙家的損失仍舊是維持在大致對等的局面,只不過這個損失是由我們三家均攤,而趙家是一力承擔,所以才顯得我們賺了便宜。”
蕭煜淡然道:“但敗的終究是趙家,而且也只能是趙家。”
端木睿晟恭維道:“殿下運籌帷幄,中州城已經盡在殿下掌握之中。”
蕭煜笑了笑,道:“還差一步。”
端木睿晟腰桿彎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遲早之事。”
蕭煜沒有多說,繼續舉步前行,端木睿晟理所當然的跟在蕭煜身後,亦步亦趨。
趙家祖宅門前,有一片好大的廣場,據說某位趙家家主曾在此陳兵兩千,將原本駐紮於此的巡撫衙門驅逐出州城。此時這片象徵了趙家輝煌鼎盛的廣場上,可謂羣雄林立,因爲各自的野心或是利害,匯聚於此。
端木氏家主端木琳琅是一名中年儒士,乘着馬車而來,車廂寬闊,內有桌几、軟榻,桌上煮着一壺比較冷門的祁紅,茶壺是本朝太宗年間制壺大家供春所制的紫砂壺,顏色已趨於暗紫,有玉石之光,光滑圓潤,內壁上更是有數塊“茶山”,此時被暗釦固定,底下有一方小孔,內有火焰噴涌,端的是精巧無比。端木琳琅眯起眼,輕嗅着茶香,臉色安詳。
與端木家馬車相隔不遠的是司馬家車駕,與端木琳琅的做派不同,司馬箴的車廂中燃着一爐龍涎香,嫋嫋煙霧中,一名身段妖嬈的女子正乖巧地依偎在司馬箴的懷裡。司馬箴臉色看似平靜,內心卻不怎麼平靜,昨晚的一幕不斷在眼前閃過,藏在眼底的那一抹陰翳怎麼也消散不去,雖說與顏可卿做了十幾年的假夫妻,沒能碰到那名絕美女子的半根毫毛,但昨夜遠遠見到那女子的男人後,心中嫉恨仍舊如一條毒蛇嘶咬着他的內心,原本按在懷中女子臀弧上的那隻手下意識地微微用力,那名妖嬈女子吃痛,卻仍是強顏歡笑,不敢漏出半點不滿。
除了端木家和司馬家的兩位掌舵人,還有李如鬆以及他統領的中州暗衛府,按照蕭煜許下的承諾,事後瓜分戰果,司馬家要趙家留下的產業,而端木家則要趙家這麼多年收集收藏的全部秘籍,至於金銀財物,則全部由暗衛接手。這次中州謀劃,算是三家各取所需,再者說,還有那兩尊大神仙親臨中州坐鎮,也不怕鬧出分贓不均的窩裡鬥。
當看到拄着龍頭柺杖的趙無極出現在趙家大宅門口,端木琳琅放下了手中的茶壺,司馬箴也下意識地停下了揉按女子圓臀的動作,李如鬆擡起頭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畢竟這位老驥伏櫪的老者威壓中州幾十年,所積累的威嚴之深重,這三家在中州城中算是頂尖的勢力,最爲感受深刻。
除了幾位大人物,廣場上更多的還是各家的精銳戰力,這一次事關生死,趙家已經是精銳盡出,除了沒有進城的兩千六百鐵騎,超過百人的修行者隊伍,已經超過絕大多數的小型宗門。
至於端木家和司馬家這邊,則是各湊出了六十人,再有上暗衛的八十餘名修行者,一半是中州暗衛府,一半則是有其他州府急調而來的其他暗衛府高手。
這樣一批皆是披着黑色雨披的人站在李如鬆身後,越發顯得這位平日裡深居簡出的暗衛統領高深莫測。
趙無極望着來勢洶洶的三家,笑了笑,望向身旁的供奉方周,沉聲道:“司馬家和端木家聯手了,崢兒的死……”
方周嘆息道:“是老夫看走了眼。”
趙無極乾枯如老鬆的手指握緊了手中的柺杖,平靜道:“不過無妨,這也是機遇,說不定咱們趙家就能借着這個機會一舉剷除端木和司馬兩家,將中州城納入自己的手中。”
方周輕聲道:“望老祖垂憐。”
李如鬆作爲話事人之一,首先走出,朗聲道:“趙無極,若是束手就擒,李某可做主留你一條性命。”
趙無極先是一愣,繼而放聲大笑,“李如鬆,老夫不管你身後是誰,這裡是中州,還輪不到你一個暗衛在此興風作浪!”
李如鬆神情不變,繼續前行的同時說道:“趙無極你佔據中州榜榜首長達數年之久,今日就讓李某這個區區第八領教一下如何?”
趙無極飄然下了長達三十級的臺階,來到廣場上,手中龍頭柺杖指向李如鬆,冷漠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老夫就成全你。”
李如鬆摘掉身上的墨色雨披交到李如春的手中,一雙手晶瑩如玉。
司馬箴看了一眼李如鬆身後的諸多暗衛,一咬牙,放開懷中女子,飄身出了馬車,高聲道:“李兄,司馬箴前來助你!”
另一邊的端木琳琅見此情景,嘆息一聲,同樣出了馬車,朗聲道:“端木琳琅亦助李都統一臂之力!”
暗衛、司馬家、端木家的三位主事人一起出手。
孤身一人的趙無極夷然不懼,放聲笑道:“好!好!好!第六的端木琳琅,第七的李如鬆,第八的司馬箴,看來是老夫久不出手,你們已經忘了當年的中州趙無極有怎樣的手段,今日老夫就將你們一戰屠盡!”
只見趙無極一頓手中龍頭柺杖,一襲錦繡大袍漂浮不定。
滿地的雨水全部匯聚在一起,化作一猙獰條水龍,怒目張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