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問道:“不知掌班貴姓?”
掌班媽媽笑道:“不敢稱貴,姓何。”
蕭煜點了點頭,道:“何大娘,不知包上一艘畫舫要銀錢幾許?”
何大娘眼睛一亮,知道自己今晚怕是遇上了大主顧,不過這大主顧一般也有大主顧的脾氣,尤其是喜好一擲千金的頂尖權貴子弟,若是伺候得好了,隨手打賞個幾百兩銀子不在話下,可若是伺候不好,不把你這樓子捅破天來就算是菩薩心腸。
就說前些日子,咱們陸大都督剛回江南不久,陸家有位小少爺去紫玉樓,不就因爲一個清倌人忤逆了自己的意思,差點兒就把那身價幾千兩銀子的清倌人給活活打死!就是那掌班的也跟着捱了幾個大嘴巴。到最後,還是那位神秘東家派了人來,才把那位小少爺給送走的。
何大娘稍微斟酌了一下,沒敢把這位公子當作冤大頭,報出了一個實在數字,“三百兩。”平心而論,這個數字也不算多,畢竟這位不知來路的公子手裡的摺扇就能值個幾萬兩銀子。
蕭煜雖是對何大娘說話,卻是瞥了紫水陽一眼,“有什麼紅姑娘?”
紫水陽平淡道:“一般的清倌人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要是玩名士風流那一套,就找幾個清倌人,紅姑娘多是牀上功夫了得,若是兩者兼而有之又豔冠羣芳的,就是花魁了。”
蕭煜點點頭,笑問道:“花魁有沒有?”
何大娘略作權衡考量,爲難道:“與公子說實話吧,樓裡的幾位當紅姑娘要麼是有不好拒絕的恩客,要麼就是被定下要去官家老爺的府上,實在是抽不開身。”
蕭煜本就沒想行什麼雲雨之事,索性擺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叫三位清倌人和三位紅姑娘好了,何大娘可莫要再推脫了。”
何大娘自然是滿口應下,一個勁地稱讚道:“還是公子明白事理,通情達意。”
最後,何大娘還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幾位要不要脣紅齒白的小相公?絕對是江左教坊司出身。”蕭煜敬謝不敏,曲蒼更是一臉深惡痛絕,倒是紫水陽爲老不尊,頗有幾分意動。
蕭煜並不以爲意,自古龍陽之好者不勝繁舉,上至王公貴卿豢養於家中的小相公,下至窮酸書生身邊的小書童,有此“雅好”者,大有人在。
蕭煜擡了擡下巴,曲蒼從袖中抽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遞到何大娘手中。要不怎麼說這地兒是銷金窟呢,一千兩銀子足可養步卒一百人,在這兒卻只能是一晚上的光景。
何大娘小心接過銀票,不用吩咐,身旁一名有眼力見的美少年早已是跑去安排畫舫和姑娘。
一千兩銀子不算多,但也絕不算少,其中拿捏的分寸剛剛好,在秦淮河畔幾經起伏的何大娘不由得細細打量了曲蒼一眼,就瞧出一些先前因爲只盯着蕭煜而疏漏過去的細節。世家公子因爲某個女子爭風吃醋,乃至大打出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真正動手的時候,自然是由身邊的隨從出手,若是普通隨從還好,頂多是打爛一些擺件桌椅,也不值幾個錢,但若是遇到修行者出手,可就是福禍難料了。去年時候,不就有兩人在羅芳樓鬥氣,最後從樓裡一直打到秦淮河上,結果羅芳樓幾乎被拆掉大半,河上畫舫更是被打沉了兩艘,事後兩人一走了之,羅芳樓還不是得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咽。
反過頭來再瞧這位公子身邊的兩名扈從,可就不那麼一般了,先說那個一襲紫袍的老者,可不像是什麼老成持重的管家式人物,倒像是一些官老爺們供養的供奉客卿,再說那位的中年男子,一臉和氣是不假,可腰間的雙刀總不會是擺設,更何況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老江湖的風範。
何大娘心中踹踹,臉色卻是如常,又是賠笑了幾句後,便告退而去。
蕭煜忽然想起一事,說道:“回去若是銀屏問起,就說咱們去了城外的雨花臺賞景,知道麼?”
曲蒼點頭應下,紫水陽則是輕撫鬍鬚,輕聲笑道:“殿下多半還在氣頭上,王爺大可放心就是。”
蕭煜打開摺扇呼呼扇了幾下,呵呵道:“紫老,可曾聽說過城池失火,殃及池魚的故事?”
紫水陽人老成精,哪裡聽不出蕭煜話語裡若是後院失火,那他紫水陽和曲蒼也別想擇出去的威脅意味,猛地咳嗽一聲後,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多言。
不多時天色將暗,雨勢漸小,一盞又一盞的花燈亮起,秦淮河面上的畫舫也漸漸多了起來。
蕭煜三人隨着何大娘登上紫金樓的畫舫,樓有兩層,所掛旗上寫了一個大大紫字。二樓是一間寬闊的大廳,魯瓶擺件和所掛書畫頗爲雅緻,地面上鋪就着一張頗具西域情調的地毯,在東北角放置了一架仕女遊春圖的三疊式屏風,屏風後有軟榻。在大廳正中擺放了一張圓桌,桌上已是擺滿了各色菜式和一壺窖藏美酒,另有六位各色佳人立於四周,其中有三人懷抱瑤琴、琵琶、洞簫等樂器,妝容較爲清淡,另外三人則是豔麗許多,衣着清涼,依稀可以瞧見胸口處的深深溝壑。
蕭煜當先坐下,有點兒天人交戰,雖說這些紅姑娘在他看來也就那樣,比起林銀屏和秦穆綿差了不可以道里計,可天天山珍海味總是會膩味不是,偶爾換換口味也算不錯。只是如今蕭煜受道宗影響頗深,若非雙修**,對於這純粹的男女之事倒是有些放不開了。
何大娘已經告退離去,蕭煜揮了揮手,示意三名清倌人可以開始。
就在此時,紫水陽沒來由神情劇變,豁然起身。
有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穿窗而入,剛好坐在蕭煜對面的位置上。
蕭煜眯眼瞧去,來人同樣是一襲白袍的瀟灑裝扮,手中一柄白玉畫龍摺扇,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蕭煜臉色微凝,眼前之人不過是履霜境界,還入不得他眼,他心中所想更多是江都城中各方勢力的盤根錯節,道門、劍宗、白蓮教算是明面上勢力最大的幾個宗門,不過如今劍宗和白蓮教已經被蕭煜聯手道門鎮壓,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什麼動作,剩下敢於撩撥他的無非是佛門和魔教兩家,或許還能再加上個江都大都督府。
眼前之人會是哪家的人?還是說只是一個無意間撞進來的不相干之人?
蕭煜對着紫水陽微微搖頭,紫水陽鼓盪的氣息瞬間收斂,臉上古井無波,緩緩坐下。
蕭煜認真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最起碼能在一位天人境界高手氣機針對之下還能若無其事,就絕非一般的履霜境界。
曲蒼對不知所措的清倌人們揮了揮手,示意繼續。至於紅姑娘們則是很有眼色的侍立一旁。
絲竹聲再起,蕭煜呵呵一笑道:“這位公子不請自來,可不是爲客之道。”
來人輕搖摺扇,笑道:“偌大的秦淮河,還沒有某不能去的地方。”
蕭煜眯起眼哦了一聲,若是這個年輕人不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那他也不介意把這個打擾了自己雅興的傢伙,給扔到河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