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煜走後,所有隨行暗衛皆是臉色惶恐,張宵更是面露死灰之色,這簡直就是外宅遭遇正室的狗血戲碼,而王妃又是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剛烈性子,這次恐怕是不能善了,若是事情超出王爺底線,王爺不敢也不捨得把自己的女人怎麼樣,可一旦遷怒他們,這輩子可就真要前途無亮了。
張宵滿心惶恐,她對於蕭煜的心性脾氣也是略知一二,知道這麼多人沒能看好王妃這個弱女子,自己這個王妃貼身護衛首當其衝,第一個討不了好去,接下來一個不慎就要脫一層皮,在回過神來後,倉惶起身,急忙朝蕭煜離去的方向追去。
好在林銀屏此時修爲十去七八,沒跑出多遠,便在一條無人的雨巷中被蕭煜追上,一把拉入懷中。緊隨其後的張宵對身後的暗衛們比了一個手勢,衆多暗衛心領神會,將原本幾個想要駐足圍觀的百姓驅散開來,將這條不知名的小巷留給自家王爺。
小巷中,林銀屏如同一隻炸毛的貓兒,在蕭煜懷中劇烈地掙扎着,不過以她一個弱女子的力量,面對蕭煜的天人體魄,自然只能是徒勞而已。最後用盡了力氣,無力地靠在蕭煜的胸膛上,眼淚婆娑。
蕭煜摟住懷中女子,久久沉默不語。女子死死咬着嘴脣,低頭看着裙襬下露出的鞋尖。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夾雜在一起,沿着過白皙的臉頰滑下,最後從微尖的下巴滴落。
蕭煜把下巴輕輕擱置在林銀屏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臉頰,輕聲道:“你是蕭家的女主人,蕭煜是你的男人,你怎麼能跑?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蕭煜明媒正娶的媳婦,你又能跑到哪裡去?退一步說,如果真是金屋藏嬌,你以爲我會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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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紫袍的杜明師從紫榮觀中出來,坐入一輛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車輪碾過還殘留着點點積水的青石板街道,穿過道術坊的城門,一路出了江都城,一直來到江都城外三十里處的一座小道觀前才停下馬車。
杜明師下車後獨自一人來到道觀門前,隔着道觀那兩扇已經搖搖欲墜的腐朽木門,說道:“張師兄,你已經在這兒枯坐了十年,難道你還打算要繼續下去?”
沒有迴音,杜明師也不以爲意,繼續自顧自說道:“當初你說要修劍,力求精氣神圓滿的一劍就是逍遙神仙一劍,現在倒真是應了十年磨一劍那句話,可要知道,不管多麼鋒利的劍,總是要出鞘殺人的,劍本就是殺人兇器。”
位居江南道門第一人的杜明師仍然是沒有得到門內之人的答覆,或者說門內是否有人也還在兩說之間。道宗曾經號稱門徒三千,其中塵字輩大概還有不到百人,可這百人中,最沒出息的也是履霜巔峰的境界。履霜境界再往上便是天人境界,資質駑鈍的終究是少數,靠着水磨工夫,大多數塵字輩弟子還是能夠一腳踏入那超凡脫俗的天人境界。這不足百人、以七名大真人爲首的塵字輩弟子,便撐起了整個道宗。
這樣的道宗比起一人一劍就是半宗的劍宗,孰強孰弱,一目瞭然。
在這近百塵字輩弟子中,除去修爲和地位都處於巔峰的掌教真人不說,最頂尖的一波自然是擔任峰主之位的七位大真人,稍差一籌的則是玄塵、杜明師這幾位半步逍遙的實權真人,實力上毋庸置疑,不過據說還有幾位隱修真人,不理俗務,也無任何權位,在實力上卻絲毫遜色於杜明師等幾位半步逍遙。
杜明師感慨道:“你我當年一同上山修道,你死活要去學那千里取人頭的飛劍之術,但我總覺得咱們道宗的劍術劍道,比起劍宗差得太多,興許是當年劍道分家時,道門的劍道精華就已經被那位一劍力壓二十四位大真人的劍宗祖師帶走了,與其修劍,還不如專心道祖真傳。可沒想到最後,我這個修行道祖真傳,本應出世的人變成了入世人,而你這個修行殺伐劍,本應入世的人卻變成了出世人,真是造化弄人。”
杜明師面前的木門終於緩緩打開一道縫隙,一道身影推門而出,揹負着一柄古樸長劍,身着一身灰白道袍,容貌枯槁,白髮白鬚,雙眼中神華內斂,絲毫看不出這是一位要被杜明師稱呼爲師兄,且掛着真人名號的道宗塵字輩弟子。
張九霄,道宗俗家弟子,與杜明師在同一年入道宗,精於劍,負長劍古記。
道宗第一劍修。
自修行劍道以來,不求被如今劍修們極爲推崇的三尺長劍,而是反其道行之,專注於當代劍道魁首上官仙塵極爲不屑的飛劍之道。立志求得千里飛劍斬頭顱的神仙境界。只是術已極致,無奈道差半分,止步於半步逍遙,始終未能成就地仙。故而他與位列天機榜次榜探花的劍宗第二劍奴並稱爲逍遙神仙之下雙劍,被視爲道宗中唯一有望挑起劍修大梁的人物。
由此倒也能看出天機榜的不靠譜之處,先不去說那些像傅先生這樣不上榜的隱世高人,就是在天機榜正榜和次榜之間,就有爲數衆多的明明可與次榜高人戰力相仿,卻因半步逍遙而不入次榜的人物,就好比玄塵、杜明師等人,都在此列。
至於蕭烈,則是千年難遇的怪胎奇葩,至今仍舊是天人境界,不過在霸佔次榜榜首後,卻又悍然以天人之姿,力壓諸多逍遙神仙,成爲正榜第十人,人仙之霸道,由此可見一斑。
杜明師淡笑道:“張師兄,上官仙塵的第二劍奴就有勞你了。”
張九霄微微頷首,道:“盡力而爲。”
張九霄在同輩人中是出了名的不善言辭,平日裡除了練劍還是練劍,尤其是唯一可以與他說上些話的那名雲姓師妹意外身亡後,他更是徹底沉默寡言起來,經常一人枯坐,從壯年坐到了垂垂老矣,從天人境界坐到了半步逍遙。
正所謂靜極思動,動極思靜,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枯坐下去,該是站起來走一走了。
杜明師重新坐回馬車,馬車緩緩前行。
既然那位西北王願意以自身爲餌,釣那兩位天之嬌女,那他這個江南道門話事人,自然要全力支持,畢竟若是功成,這江都城中就變成了道宗的天下。
道宗想要大小通吃,當然也得先做好撐破肚子的準備,所以他纔不惜放下江南道宗第一人的架子,親自將這些不問世事的傢伙們一個個請出來。
坐在車廂中的杜明師臉色淡漠,掀起窗簾向外望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這江南道門第一人和江南第一人,雖然是兩字之差,但卻是天差地別。
他歸根結底還是一名修行者,不去說手握重兵的江都大都督和江南總督,也不說封地江南的琅琊王和琳琅王,不求那個時機未到的江南第一人,只是把這個江南道門第一人換成江南修行界第一人,總該不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