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無根浮萍,後來又成了庭內盆栽,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在王府中悶了一年有餘的蕭羽衣顯得很是興奮,自己騎在林銀屏的馬上,左顧右盼,徹底把車廂留給了自己的義父義母,讓他們好好享受一番兩人空間。
蕭煜無奈之下,只能派了一名女性暗衛和三名虎營甲士跟着這位受過正式冊封的小郡主,免得墜馬受傷。
蕭煜這次出行,在爲數衆多的隨從中,有十餘名牡丹出身的女性暗衛,沒有騎馬,而是在另外幾輛馬車之上。之所以要如此安排,一是因爲隊伍中有女眷,總不能林銀屏和蕭羽衣事事親力而爲,或者是讓一幫整天操刀弄槍的糙老爺們去服侍王妃和郡主,二則是因爲這些女性暗衛都曾去過江都,甚至本身就是出身江都,算是小半個地頭蛇,一些男人不好出面的事情,讓她們去做,興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負責照看蕭羽衣的那名女性暗衛,正是當年在東都城外誘騙書生行那採陽補陰之事,後來踢到蕭煜這塊鐵板而又因此重回牡丹的張霄。張宵算是十餘名女性暗衛的領頭人,此時跟在蕭羽衣身旁,心中難免有些酸澀。自己摸爬滾打了小半輩子,至今也不過是在蕭煜手底下混了一個有名無實的暗衛都統,又是殘花敗柳之身,怕是想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都難,可眼前這個小丫頭,卻不知道是幾輩子積攢下來的福氣,被當時還沒發跡的蕭煜撿回家後,不知怎麼的就認了義女,隨着蕭煜水漲船高,變成了名正言順的王爺後,這小丫頭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了名副其實的郡主!可真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啊。
此時已經回到車廂的蕭煜,正和林銀屏一起透過車窗望着蕭羽衣,這時候的蕭羽衣早已不是在鉅鹿城中的小乞兒了,白皙面容中微透着紅潤,五官端正秀美,雖然年紀尚幼,還未完全長開,但已經能看出是十足的小美人胚子,此時身着一身淡青色的蘇緞對襟襦裙,更顯得粉妝玉砌。
蕭煜摸着下巴,很是感概道:“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個小子。”
林銀屏斜了他一眼。
蕭煜輕咳一聲,爲了以示清白,說道:“以後都讓你把關行了吧?”
林銀屏輕輕哼了一聲。
蕭煜不再去關心外面的女兒,而是趁着這難得的二人閒暇時光,坐到軟塌上,順勢枕着自家娘子的雙腿,閉上眼道:“小時候曾經聽蕭烈說起過,我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爺爺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子孫自有子孫福,百年之後如何,我就不操心太多了,由着兒孫折騰去,不過前提是你得給我生個兒子,繼承咱們的家業。”
林銀屏臉色微紅,又夾雜着些許黯然,下意識地用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蕭煜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對僅算尚可的山峰,他嘴角勾起,打趣道:“興許有了孩子後,你這兒就會另有一番氣象。”
林銀屏先是一愣,繼而羞惱道:“去死。”
蕭煜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去,抓在其中一座山峰之上,林銀屏一伸手就想拍掉這隻“犯上作亂”的怪手,卻沒料到蕭煜是雙管齊下,一招不慎之下,非但沒有驅逐掉左邊的叛軍,右邊的山峰已然失陷。
雙峰盡失,盡在魔爪的掌握之中,蕭煜頗爲心滿意足道:“娘子,最近一年來,你這兒變化很大啊。”
林銀屏雙眼微微迷離,卻不知怎的,忽然鬼使神差的說道:“比得過秦穆綿嗎?”
蕭煜猛然愣住,剛剛升騰起的一點虛火就如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徹底了無痕跡。
等他回過神來,林銀屏已經擺脫了他的雙手坐到一旁,垂着眼簾,默不作聲。
有些話,心照不宣時還有調和餘地,可一旦出口,就再也沒有迴旋餘地了。
蕭煜本想開口解釋一二,可轉念一想,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有越描越黑的意思,乾脆作罷,只是嘗試地靠近過去,想要伸手把她攬到懷裡。
林銀屏掙脫開蕭煜並未着力的胳膊,語氣冷淡道:“別碰我。”
兩人沉默良久,蕭煜輕嘆一口氣,無奈起身道:“我出去看看羽衣。”
林銀屏把頭埋在膝間,沒有說話。
蕭煜走出車廂,坐在紫水陽的身旁。
負責駕車的紫水陽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夫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
蕭煜問道:“還有多久能到鉅鹿城?”
紫水陽稍一沉吟,回答道:“按照現在的速度,大概還要五天左右。”
蕭煜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此時的紫水陽又變成了那副佝僂老頭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後,終於還是輕聲開口道:“王爺有心事,可是因爲王妃?”
蕭煜平靜道:“是她有心結。”
紫水陽點了點頭,然後感嘆道:“王妃是個好女子。”
蕭煜欲言又止。
紫水陽笑道:“老朽也年輕過,這男女情事好歹算是略懂一點。”
蕭煜無奈一笑。
紫水陽淡然道:“老朽之所以說王妃是個好女子,倒不是爲了討好王爺,只是就事論事而已,說實話,王妃與王爺的相處之道,說得好聽些叫做率性而爲,說得難聽些就是有點傻,她不樂意見你與其他女子有所沾染,可自己又沒什麼好辦法,只能是憋在心中生悶氣,或是給你臉色看,殊不知這樣卻只會讓男子與自己更加離心,甚至越走越遠,畢竟這世間男子願意熱臉貼冷屁股的還是少數,大多還是喜歡暖人貼心的女子,王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蕭煜嗯了一聲,深以爲然。
紫水陽繼續說道:“不過王妃也是個可憐人,沒了爹孃,那個叫做牧白的護衛也死在了草原,後母和剩下的幾個親戚都是虎狼之輩,就是那個林寒,也不是什麼善類。”
蕭煜氣機微微一凝。
紫水陽自知失言,輕咳一聲後,轉而說道:“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弱女子,似乎就只剩下自家男人,而且衆所周知,王妃爲了王爺有兩次都是幾乎要捨去性命,王爺若是在此事上對不住王妃,難免要背上一個負心薄倖的罵名,。”
蕭煜若有所思。
紫水陽還有一句大不敬的話沒有出口,看王妃的身體,怕是熬不了幾年,又何必爲了此事橫生枝節。
蕭煜下了馬車,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林銀屏在車窗上打開一道縫隙,望着蕭煜遠去的身影,臉上有氣惱,更多的還是懊悔。
她合上車窗,無力地靠在軟榻上,不顧儀態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額前的頭髮,似是懊喪自己又將事情弄成了這個尷尬局面,她本來不是這個意思的。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有一陣有別於其他馬蹄聲的清脆蹄聲傳來。
片刻後,蕭煜走進車廂,手裡捧着一束不知從哪採來的野花。
他將這束還沾着露水的野花塞到林銀屏手中,衝她一笑。
林銀屏捧着野花,愣了良久,然後放在鼻子上猛地嗅了一下。
女子擡起頭來,對蕭煜展顏笑道:“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