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那青色的身影走近了。
是一個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背後背了一把長劍和一把傘,長劍的劍身藏在鞘中,只留下劍柄露在外面。
他的髮髻高高梳成一個道髻,用一隻碧綠的簪子橫穿其中。
髮髻如山,不可動搖,玉簪則如山上青松。
他的臉色淡漠,青色道袍和腳下的鞋子上,還殘留着點點泥水乾後形成的泥點。
他走到蕭煜身前,然後住下腳步。
他看着蕭煜,說道“你便是蕭煜吧。”
他的聲音沒有蕭煜期待中的驚豔感。
蕭煜第一眼看到此人時,沒有從他身上發現一絲的元氣波動,但是他卻總是隱隱感覺此人極爲不凡。
莫名其妙,毫無理由的一種感覺。
而當青衣道人站到他的身前,準備開口時,蕭煜已經做好了迎接高人的準備,不管你一開口是惑人心神,還是勢若驚雷,哪怕是帝王之氣,蕭煜都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但是青衣道人的聲音沒有一絲特別,就是如正常人說話一般。
巨大的心理落差讓蕭煜微微一愣,難道他感覺出錯了,其實這就是一普通道士?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是蕭煜,不知閣下是?”
青衣道人說了他遇見蕭煜後的第二句話,但是卻讓蕭煜的心底微微一顫。
青衣道人說道:“我叫秋葉。”
秋葉的話音落下後,蕭煜腦中瞬間閃過他所知道與秋葉有關的所有信息。
道宗首徒,修行界中年輕一輩第一人,道宗下任掌教,腰斬瞑瞳的大修行者。
蕭煜的臉色略微有些發僵,然後他接下來的第一個想法是:“難道我偷學瞑瞳的事情被秋葉知道了,他是來殺我的?”
想到這裡,蕭煜長袖下的右手悄悄扶上了腰間煥然一新的長劍。
他無意識的重複了一遍:“你叫秋葉。”
“哪個秋葉?”
“道宗的秋葉。”秋葉漠然的回答道。
蕭煜默然。
墨書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對面臉色淡漠的秋葉,接着她又看了一眼臉色平靜中帶着凝重的蕭煜。
兩人站在城門洞前,黑色錦袍很乾淨,被晚來的夜風的着輕輕顫抖。青色道袍有點髒,隨着穿過城門洞的秋風微微擺動。
墨書不知道秋葉是什麼人,但是她知道蕭煜只有遇到超出他掌控的人或事時,纔會流露出這種人爲平靜的神情。所以她最後抿着嘴低下了頭,看着裙襬下新換的繡鞋,沉默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蕭煜率先打破沉默,說道:“秋葉真人有何貴幹?”
秋葉淡漠的說道:“來看看你。”
蕭煜垂在身旁,藏在長袖下的左手微微顫抖,說道:“看我做什麼?”
秋葉直視着蕭煜,平靜的說道“看看瞑瞳的繼承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蕭煜長袖下顫抖的左手猛然一頓,隨即握成了拳頭,指節微微有些發白。
“你……要……殺……我?”
因爲內心的恐慌,蕭煜每一個字說得都很清楚,也很慢。
他雖然堅信不論何時,都不能放棄生的希望。卻不會認爲自己可以從修行界年輕一輩中的最強者,完好狀態的履霜巔峰大修行者秋葉手中逃出去。
不過再一次出乎蕭煜的意料之外,秋葉竟是搖了搖頭。
他說道:“我不是來殺你的,只是來看看你。”
蕭煜鬆了一口氣,他看得出,秋葉是一個很驕傲的人,那麼一個驕傲人是不屑於對他這樣一個弱者撒謊的。
既然秋葉說來看看,那就是來看看。
蕭煜臉上露出一個看起來頗爲真誠的微笑,說道:“久聞秋葉真人大名,真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真乃蕭某三生之幸。”
當然,前半句是實話。蕭煜曾經很多次聽說過秋葉的大名,每一次聽到秋葉的名字,都是伴隨着他那驕人輝煌的經歷,秋葉那簡直無法直視的簡歷說是如雷貫耳也毫不爲過。
至於後半句,蕭煜其實很想說,自從學了瞑瞳後,他一點兒也不想見秋葉。就在剛纔他還認爲自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纔會遇到秋葉。
還是那句老話,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達成自己的目標,蕭煜不介意把自己僞裝成任何形態。冷酷的,仗義的,謙卑的,哪怕是白癡。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都可以。
當然他也很想講風度尊嚴,在他有足夠的實力,他也會講究,但是現在他沒有。
所以他在秋葉面前很謙卑。
“秋葉真人有何指教?”
秋葉淡然說道:“沒有什麼指教,我只是向提醒你,瞑瞳對日後的修行有很大的阻礙。”
蕭煜一凜,輕聲問道:“什麼阻礙?”
秋葉看着他,不知怎的,他竟然從秋葉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種叫做憐憫的目光。
他心中生出一道無名火,有時候,對於他來說,憐憫是一種仇恨更讓人惱火的情緒。
就像施捨,是對自己尊嚴的一種踩踏。
秋葉沒有說話,他繼續盯着蕭煜,似乎是想要把蕭煜整個人看透。
過了很久,秋葉漠然開口說道:“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蕭煜心中煩躁更甚,但是在表面上他不會也不敢有一絲顯露,他只是很誠懇的點着頭,對秋葉說道:“蕭某記下了,多謝真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