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氣浩蕩,幾乎要淹沒那一抹青色。
蕭烈仰望天空良久後,低下頭輕聲道:“上官仙塵要輸了。”
當朝首輔李嚴的屍體還在蕭烈腳下,刺目的鮮血從他身下滲出,蜿蜒成一條紅色的小溪。
手持鐵矛與紫水陽對峙的張清臉色平靜,望着蕭烈,白色的鬍鬚在寒風中微微發抖。
“還不動手?”
張清平淡說道:“道宗掌教即便是勝了劍宗宗主,怕也是個慘勝的結果,天塵道人不過是初入逍遙神仙境界,而且還有三位受傷的大真人拖累,現在看來,東都城中是要以你這個俗世第一人爲尊了。”
蕭烈微微笑道:“張老勞苦功高,蕭某對你一直是敬佩有加,若是張老放下鐵矛,蕭某許諾,張老及家人絕對會毫髮無損,張老也可安心頤養天年,含飴弄孫。”
張清平淡微笑道:“安國公,當年傅先生說你鷹視狼顧,不可手掌兵權,否則必釀國之慘禍,所以這麼多年來,陛下一直把你放在暗衛大都督的位子上,我很好奇,你今日兵變,日後如何應對天下勤王討逆之師?”
蕭烈也不藏着掖着,平靜道:“張老興許不知道,蕭某與陸兄早在二十年前就曾一起遊學天下,算是故交好友。蕭某在五年前曾與東平郡王有過一個君子之約。”
一直與蕭煜對峙的陸謙向一旁退去,淡笑道:“既然蕭兄已經說明,那陸某也就不再裝腔作勢,西平郡王請自便。”
蕭煜面無表情。
在陸謙走到蕭烈身後之後,蕭烈不再去看張清,而是望着蕭煜的背影,輕淡感慨了一句:“種因得果,報應不爽。福禍相依,爲人自取。”
蕭煜冷笑道:“我知道該怎麼做。”
“紫水陽,隨我入太廟。”
紫水陽默然跟在蕭煜身後,兩人拾階而上。
蕭烈目送蕭煜走入太廟之後,轉頭望向張清,淡笑問道:“張老,蕭某再問你一次,讓還是不讓?”
張清不爲所動,只是淡淡說道:“亂臣賊子。”
蕭烈長笑一聲:“好一個亂臣賊子。”
一根長槍從張清身後軍陣中刺出,直刺蕭烈面門。
蕭烈笑了笑,只是一伸手,便將那根長槍連同長槍的主人一起吸納到掌心中,然後嘭的一聲,將這名年紀輕輕便踏入履霜境界的都尉炸成一團血霧,可謂是屍骨無存。
蕭烈聲音轉冷,“張氏一門性命,如今俱繫於大都督一人之手,大都督可要三思而行。”
大都督張清雖然年事已高,但也是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功勳老將,自然不將蕭烈的言語放在心中,更何況到了他這個年紀,不能如道門大真人那般證得長生,生死也就看得淡了。
張清仍舊是不怒不悲,平淡說道:“我有兩子,一人戰死一人病死,家中只剩下一個不成器的孫兒,如今不在東都。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也沒幾年好活,死便死了,又何懼之有?”
蕭烈大步前行,面無表情道:“有句話叫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既然如此,那蕭某也無話可說。只能是親手送大都督一程。”
張清身後兩千禁軍轟然列陣。
蕭烈空着雙手,望向張清與其身後的兩千禁軍,輕聲道:“蕭某雖是孤身前來,但就這兩千甲士,是不是少了點?”
——
此時東都城中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在五城兵馬司和那六千騎兵之後,繼而出現了大批黑衣甲士,手持重弩,朝皇城方向行來。
一名灰袍人行在大鄭外城之中,不斷有騎兵從他身旁奔馳而過,卻對他熟視無睹,好似根本看不到此人。
灰袍人蟄居東都一年有餘,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此時自言自語道:“上官仙塵雖然厲害,不過比起掌教還是要差上一點,這一戰的結果八成是上官仙塵再被鎮壓二十年,如此一來,鄭帝就沒了最大的依仗,即便皇宮大內還養着一個逍遙境界的老不死,也不會是蕭烈的對手。”
說到這兒,灰袍人似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冷笑一聲:“以雙手摺去我的雙劍,這等修爲,嘿……”
灰袍人擡起頭看了眼頭頂上交錯的紫青雙氣,長呼出一口氣,“大鄭皇帝作繭自縛,本想借此機會除去蕭煜這個西北王,本來是打了個平手,卻沒想到在最後被蕭煜的老子陰了一手,這一關難過嘍。”
——
玉貴妃緩步走進殿內。
她的神情雖然還保持着平靜,但難掩眼神中的那一抹慌亂。
今天東都的氣氛很不尋常。
甚至這深宮之內的氣氛也很不尋常。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宦官如鬼魅一般出現在玉貴妃身後,沉聲道:“娘娘,咱們留在暗衛中的棋子傳來消息,陛下被困太廟,蕭家父子……反了!”
玉貴妃身形猛然一個搖晃,顫聲道:“那……那太子呢?”
這名魁梧似是沙場大將的宦官低聲道:“五城兵馬司已經開始攻打宣華門,朝堂諸公都隨同陛下被困在太廟,秦政大都督又遠在北地,城內宮內羣龍無首,咱們根本無力抵擋。而蕭煜的六千親衛則直奔太廟,若是陛下……有所不測,這東都怕是就真的成了他們父子的天下。”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一名身着紅色蟒袍的大宦官和一名身着黑袍的佝僂老者一起出現玉妃殿前。
大宦官正是在天塵真人手下落荒而逃的孫士林,在他身後則跟了十幾名雙袖雙手沾血的老宦官,而在那名老者身後,則是跟着十幾名錦袍佩刀的黑衣衛士。
當兩人一起推門而入的時候,玉妃的臉色瞬間變得沒有絲毫血色。
而那名高大官宦則是跨出一步,擋在自己主子身前。
一抹紅袍無風飄搖,剎那間前進繼而後退。
然後在他手中多了一顆碩大頭顱。
身材高大的宦官轟然倒地。
“娘娘。”
孫士林對着玉貴妃微微躬身行禮。
玉貴妃不自覺向後連退幾步,差點跌倒在地,強自定了定神後,顫聲問道:“孫總管,你這是……陛……陛下呢?”
孫士林笑了笑:“陛下自身難保,孫士林總不能爲了幾句話就去和安國公拼個你死我活,畢竟識時務者爲俊傑、。”
終於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再無半點僥倖心理的玉貴妃驚駭欲死。
這時一旁老者皺紋堆疊如溝壑的臉龐上擠出一絲笑意,“娘娘不必憂心,宮內是有些反賊,不過已經被老奴和孫中官聯手殺盡,娘娘大可放心,至於太子殿下,公爺會親自護送回宮。”
——
太廟前。
一襲蟒袍的蕭煜持劍拾級而上。
擋在他前面的十幾個太監如臨大敵,不住向後倒退。
蕭煜走幾步,他們便要退上幾步。
蕭煜走的不緊不慢,在他不遠處便是那座供奉了大鄭歷代先帝的太廟。
他終於走完臺階,來到太廟門前,擡頭看了眼那塊碩大牌匾。
十幾名退無可退的宦官一齊撲上。
力斃八名血屍奴的秋葉一掠而上,一人迎上這十幾名大小宦官。
蕭煜對秋葉微微點頭後,來到門前,伸手推開太廟大門。
跨過門檻。
一道冷清聲音響徹太廟大殿。
“秦功,何謂種因得果,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