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鹿內城,就是修行者的天下了。與上次所見,沒有太大的區別,仍舊熙熙攘攘,或買,或賣,不一而是。
蕭煜一行人步入內城,早有管事在一旁恭候。
蕭煜揮手示意管事不要張揚,讓管事把差點喊出口的請安生生給壓回了肚子。這春天的鉅鹿城中已經有了不少修行者,只是沒有什麼高人,多是一些不太入流的和合境界,最高也不過是空冥境界,若是放在以往,在蕭煜看來也算不錯,只是在道宗見識過三千賓客之後,就未免有些曾經滄海難爲水了。
路邊的攤販中有一小販是賣益氣丹的,這種丹藥名字好聽,但卻不是稀奇東西,主要就是應對初級修行者元氣不暢的問題,算是有益無害,而且因爲配方的緣故,其味酸甜,在一些大宗門,也有拿來作孩子零嘴的奢侈舉動。當然,這些孩子在修行界中就相當於俗世的公侯世家子弟,一生下來就得天獨厚,其他人還在爲踏上修行路而苦求不得,他們則早已經登堂入室。就像那龍子龍孫,一降生便有的尊榮,已是讓絕大多數人一生難求。人世不公,莫過如此。
一身便裝的蕭煜走到攤前,與幾名挑挑撿撿討價還價的散修站在一起,也無甚太過出彩之處,蕭煜拿起一個盛放益氣丹的小囊,倒一粒在手心,丹丸呈現出淡淡白色,放入嘴中慢慢咀嚼,酸甜中帶有絲絲清涼。蕭煜要了五囊,付了銀子五百兩。
一囊一百兩,一百兩足可供養一名騎兵。
蕭煜從不像鄭帝那般,以鎖甲吃穿用度來顯示自己的與下同苦,在他看來,住着世上最華美的宮殿,宮內宦官宮女十萬數以上,再說自己如何節儉,未免有些做作可笑。身居上位者,與其花心思在如何節儉上,倒不如花心思在整頓吏治上。盛世太平時節,上位者哪怕是一餐千金,百姓只會讚歎富貴榮華。亂世紛亂時節,上位者哪怕天天吃糠咽菜,百姓也只會斥其昏庸無道。所以蕭煜從不虧待自己,食是一餐十二菜,衣是上好蜀錦,住是東主行宮,行是郡王車駕。
蕭煜將其中四囊分給徐林等人,他自己拿着一囊,邊走邊吃。
這益氣丹雖說有益無害,但也不可多吃,修爲未入空冥之前,若是吃得多了,就不是通暢元氣了,而是會將氣海內元氣全部散盡,與力竭無異,只能慢慢調息恢復。
蕭煜如吃蠶豆一般,不過片刻功夫便將一囊益氣丹吃盡,然後好像一個吃飽的人打飽嗝般,吐出一口四色元氣。
徐林也捻了一顆,笑道:“殿下體內四股元氣駁雜,雖然對戰時無往不利,但平日裡卻沒有尋常修行者靠元氣養身那般自在,反而還要受駁雜元氣之累,這益氣丹雖然不能根治,但稍稍緩解還是可以做到。”
蕭煜輕嘆一口氣道:“不錯。”
正所謂有得就有失,蕭煜身兼四氣,戰力上無人可擋,但因爲駁雜不純,幾股不能相融的元氣非但不能溫養體魄,反而因爲互相沖突,還會造成一些暗疾。
蕭煜平日裡就深受元氣之累。這種事當然有解決之道,二解決的辦法有兩個,一是讓它們融爲一體,二是去三留一。蕭煜自然捨不得這天大福緣去廢去幾氣,所以就只能不斷尋求那五氣合一之道。
鉅鹿城的管事微微前傾着身子在前頭引路,只是並沒有領着蕭煜去上次那棟三層高樓,而是去了內城更深處的城主府。
蕭煜是自南門入城,恰好有另一名管事領着一行人由北門而來。
兩隊人剛好在城主府前的廣場上相遇。
對面爲首的是一名壯碩老人,身材高大,兩鬢雖然已經斑白,但精神奕奕,不見絲毫老態,當先拱手道:“見過西平王。”
蕭煜只是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同樣拱手還禮道:“見過東平王。”
大鄭老一輩的五大都督,蕭煜終於得見最後一人,北都大都督牧人起。
牧人起淡笑道:“蕭老弟虎父無犬子啊,當年不論謀略還是武勇,本王樣樣比不上他,本想着在子侄輩總能勝過一籌,只是如今看來,比起西平王,本王的幾個子侄卻是太不成器,拍馬難追。”
蕭煜一笑置之。
就在這時,鉅鹿城的真正主人蕭政和一名中年男子從府中走出,蕭政笑道:“兩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牧人起只是搖了搖頭,平淡道:“蕭老言重了。”
蕭煜則是恭謹地多,溫聲問道:“蕭老近來可好?”
蕭政微微笑道:“一切安好,有勞掛心了。”
蕭煜點點頭,轉而望向蕭政身旁的男子,輕聲道:“想必閣下就是燕赤王了?”
已經貴爲後建攝政王的男子被提起以前封號也不以爲意,笑眯眯道:“正是孤王,久聞西平郡王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名不虛傳吶。”
蕭煜灑然一笑道:“比起兩位,本王不及之處,多矣。”
另一邊,牧人起則是與昔日同僚徐林互相見禮。牧人起雖被晉封爲東平郡王,但也沒有端着太大的王爺架子,仍舊如往常一般說笑道:“老徐啊,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徐林也不矯情地非要去喊那一聲王爺,淡笑道:“徐某至今仍是大都督官職,散階特進光祿大夫、加勳上柱國、一等伯的爵位,一個沒少,牧兄何出此言啊?”
牧人起笑着點頭道:“說得也是,這頭上雖說多了一個郡王頭銜,可這實際好處卻沒有半點,反而成了衆矢之的,孰得孰失,倒也不太好說。至於那個五大都督府議事之權,不要也罷,當年的五大都督,如今只剩下秦政和張清兩人,不過張清也沒有幾年好活了,只等哪天秦政戰死,這五大都督府可就真的名存實亡了,物是人非啊。”
此時蕭政已經邀請幾人入府,蕭煜和完顏德並肩走在前頭。
完顏德臉上一團和氣笑容,輕笑道:“孤王膝下有一子,單名一個弘字,與西平王也算是同輩之人。只是我這個兒子啊,文不成武不就,又自負得很,與西平王比起來,輸了一大截啊。”
蕭煜輕笑道:“王爺言重了,世子殿下乃是人中龍鳳,只是少了個契機,正所謂**,一遇風雲變化龍,世子殿下日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完顏德大笑道:“那就借西北王吉言了。”
牧人起有意無意地落後了前面幾人一步,與徐林並肩而行。
牧人起看着徐林忽然輕聲道:“徐老弟,在西平王手下過得可好?
徐林平淡道:“尚可。”
牧人起似笑非笑道:“恐怕不見得吧?內有藍玉,外有黃漢吉,怎麼能比得上當初的中都大都督?只要徐老弟願意來我北都,若說什麼攜手共治,太假。但徐老弟你絕對僅在我一人之下,做名副其實的東北二號人物,如何?”
徐林輕嘆一聲道:“徐某先行謝過牧兄好意,只是徐某起於貧賤,這點苦還是受得了的,再者說,徐某根基盡在西北,去北邊未必會比這兒更好。”
“再有就是,徐某不想做一個人人戳脊梁骨的三姓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