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荒漠,曾經的雄關重鎮鉅鹿城孤單佇立,自從幾十年前,後建第一任攝政王蕭政在後建失勢,逃到這裡後,後建、草原、北都便很有默契的將鉅鹿城方圓百里內變成了一個三不管地帶。而這裡在蕭政的經營下,逐漸成爲修行者們交易的一個巨大坊市。在鉅鹿城,至少有一半的人是修行者,而剩下那些普通人也是見慣了“大世面”的人,對於修行界的事情也能信手拈來。
見的多了,聽的多了,接觸的多了,也就不自覺地有了一種優越感,看待外來人總是習慣性斜眼撇嘴,甚至還學會了修行者傲王侯,慢公卿的那一套。
只是今日來的這位王侯有些大,不說城中百姓,就是一般的修行者也不敢有絲毫造次。
後建第二任攝政王,完顏德。
誰都知道蕭政本是後建首任攝政王,此刻先後兩位攝政王相會於鉅鹿城中,難免引起不小波動。
城主府中。
兩名年紀相差了二十幾歲的男子對面而坐。
稍稍年輕的男子生的一副好姿容,即便如今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但男子氣度不以歲月折損,反而更顯魅力,身着一襲後建青色王袍,神態閒淡。
在他對面的老人身材高大,臉上卻是戴着一個白銀面具,看不清神情,身着一身灰袍,此刻正端着一盞茶,用碗蓋撇去茶湯上的茶沫。
兩人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身着王袍的男子笑了笑,率先開口道:“蕭相,近來可好。”
蕭政在成爲執掌一國權柄的攝政王之前,曾任後建丞相,既然完顏德已成新任攝政王,自然要回避蕭政這位前任攝政王,如此稱呼倒也恰到好處。
蕭政放下茶碗,摘下臉上面具,露出一張滿是傷痕的臉龐,極爲駭人,輕聲道:“你說呢?”
在十幾年前蕭政失勢時,還未封王的完顏德已經是聲名鵲起,更是曾經參與當年的逼宮之戰,親手手刃蕭政手下御林軍統領,蕭政最後敗於後建諸王之手,不得不說完顏德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蕭政今日之慘狀,也有完顏德的一份功勞。
完顏德輕咳了一聲道:“當時各爲其主,本王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今日本王就在這兒給蕭相賠禮,還望蕭相海涵。”
說完,完顏德竟真的起身,鄭重其事的施了一禮。
蕭政嗤笑一聲道:“罷了罷了,王爺倒是有禮賢下士之風,比起當年的老朽可是強出太多,自古成王敗寇,也沒甚好說的。”
完顏德臉色不變,重新入座,問道:“不知東平郡王和西平郡王何時到達?”
蕭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平靜道:“大概還得再有兩日的功夫吧,畢竟他們不像你,與大鄭那邊,最起碼要面子上過得去才行。”
完顏德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有一支十餘人騎隊東行,大致是五人爲主,各帶一名僕從的局面。爲首的是換下了剛剛穿上不久的蟒袍的蕭煜,在他身後則依次是徐林、紫水陽、黃水泉和白水段。
蕭煜駐馬眺望着鉅鹿城望向,手中馬鞭遙指,說道:“這也算是我第二次入鉅鹿城了,上次來這兒見到了後建世家子完顏弘,這次卻要見他的老子。只是不知道這次是否還會像上次那樣,給我準備八百刀斧手。”
徐林淡笑着接口道:“只等完顏德摔杯爲號,便一擁而出,將我等一網打盡。”
紫水陽坐在馬上仍舊是雙手插袖,嗤笑道:“能將我們一網打盡的刀斧手可不好找,道宗弟子三千,號稱空冥八百,恐怕也就只有道宗纔能有這樣的手筆。”
蕭煜笑道:“我估摸着修行界中第一輪交鋒差不多已經完事,前些時日,秋葉真人給我傳信,說李詡已經返回後建,這次可能會陪同完顏德前往鉅鹿,要我小心行事。”
大都督徐林輕描淡寫道:“李詡如果敢公然插手俗世之事,道宗的幾位大真人會坐視不理?”
先不說後建五王各自對應一位魔教長老,這五人雖然組建五王議政,但卻同牀異夢,就說逍遙神仙的數量,誰又能與道宗相提並論?
蕭煜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崛起於西北,與牧人起和後建呈現出三足鼎立之勢,以道宗爲依仗,是其中關鍵所在。
蕭煜搖頭道:“不管道宗大真人們如何神機妙算,我可是仙蹤難尋,未曾得見一人,所以這次要勞煩大都督爲我保駕護航。”
徐林一笑置之,轉移話題道:“西北、東北、後建,三足鼎立,若按地盤大小來論,後建一國之地自然居首位,我們西北併入草原之後,次之,東北三州一隅之地卻是最小。不過後建從蕭政專權攝政到五王之亂,已有三十餘載,積弊深重,而如今的完顏德距離一言九鼎尚有一段距離。咱們西北崛起太快,根基最淺,看似巍巍然,實則如沙灘堡壘,經不得太大風浪。反倒是牧人起的東北最爲穩固。”
蕭煜笑道:“如今這個世道啊,從後建到大鄭,就是個比誰更爛的世道,誰根子上爛的慢一些,誰就是當世霸主。”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與此同時,牧人起結束例行巡邊之後,沒有返回北都,同樣輕車簡從,徑直前往鉅鹿城。
一行人寥寥十餘騎,而那北都左都督查莽同樣跟隨其中。
查莽與牧人起並騎而行,只是稍稍落後一個馬頭,言語無忌道:“王爺,真要跟完顏德來一場與虎謀皮?”
牧人起淡然道:“還是要看看蕭煜的態度,蕭煜對於咱們陛下素有忌恨,你也知道,陛下活不了多久,晉王元氣大傷,太子不過是一稚童,長於婦人之手,能在二十歲之前親政就是天大幸事,更何論其他。如今大鄭內憂宦官、黨爭。外患藩鎮、後建。內憂外患齊了,一個小皇帝怎麼駕馭得住?鄭帝在世時,平定不下去,人死政息,就更沒辦法了。咱們不能跟着大鄭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是該早作打算。”
查莽嘿嘿冷笑道:“當下的局面,只要鄭帝一死,就是朝堂大亂的局面,如果秦政再一死,則就是天下大亂的局面,地方督撫自成一家,到時候,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牧人起輕聲道:“到那時,天下大亂,我自當出兵入關勤王。”
查莽諂媚道:“到時候可就不能喊王爺了。”
牧人起輕嘆道:“我若勤王算是佔了人和。後建置身事外,不沾戰火,算是地利。蕭煜依仗道宗謀劃,獨佔大勢則是天時,最後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查莽忽然問道:“王爺,那修行界?”
牧人起搖頭道:“這場博弈,魔教與後建的關係自不用去多說,道宗下注在蕭煜身上,咱們則是依仗佛門。至於其餘宗門,還沒有上賭桌的資格,若是想要強上賭桌,就像那摩輪寺與紅娘子,還不是分別被道宗和蕭煜滅掉?”
查莽問道:“那大鄭?”
牧人起滿臉遺憾道:“三家分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