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已經是囊中之物,所以蕭煜絲毫不急,而是讓徐林徐徐圖之,務必求穩。而西都黃漢吉那邊,發生了兩次不大不小的叛亂,已經被黃漢吉親自帶兵鎮壓下去,四名臺吉被處死,兩個部族被除名。蕭煜看過黃漢吉的上奏之後,回覆黃漢吉讓他與博努酌情處置,一人安撫一人鎮壓,恩威並施,必要時,可由閩行和申東贊處調兵。
第一場春雪之後,即便是西北這等苦寒之地,也開始逐漸轉暖,在蕭府之中有一山,名作瀟湘山,就在林銀屏長居的小院之後,山不算大,佔地不過百餘畝,卻剛好處於中都最高點上。東主年間,依山修築有亭臺樓閣,至今已是荒廢許久,直到今日纔算重新整修完畢。
半山腰的山壁上建有一座半懸空的樓閣,名作臨風閣,此時蕭煜就坐在臨風閣中,一隻手搭在窗沿上,朝外遠眺。
有春風自窗口吹來,吹動了蕭煜的髮鬢,同時也吹動了蕭煜身前桌上的幾封奏表。
蕭煜的目光從窗外迴轉,落在眼前的奏表上,眼神中有淡淡光澤流轉。
在他身旁,林寒正垂手而立,小聲地向他回稟送蕭瑾返回東都的情況,在他對面,則是林銀屏靠着椅背,雙手交疊在小腹上,半眯着眼睛,沐着春風,昏昏欲睡。
蕭煜一擡手,林寒的聲音戛然而止。
蕭煜輕聲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林寒低頭輕諾,徐徐向後退去。
林寒走後,林銀屏睜開眼睛,望着蕭煜好奇問道:“你還真打算讓鄭帝封你一個國公?”
蕭煜同樣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置於小腹上,平靜說道:“國公也好,王爺也罷,不過是個名號而已,一開始封我一個蕭逆名頭,沒成想卻把西北拱手送我,天下人皆視我爲西北王,如果鄭帝繼續死硬強撐,就越發顯得大鄭外強中乾,但若是他肯退一步,加封我一個已經無關輕重的爵位,還能給大鄭留下一道遮羞布。”
林銀屏直起身,雙手托腮看着蕭煜,吃吃笑道:“這可關乎到我到底是王妃還是國公夫人。”
蕭煜輕笑着提醒道:“殿下,你這個公主可是與親王同階。”
林銀屏笑問道:“你還能做駙馬?”
蕭煜搖頭笑道:“兩口人,一回事。”
林銀屏皺了皺鼻子,“這可不一樣,如果你是駙馬,我就是一家之主,你得聽我的。”
蕭煜笑道:“最近底下不怎麼太平,有人傳言說中都與西都之爭,其實是王爺與公主之爭,中都黨是效忠於王爺,而西都黨則是效忠於公主,如今中都與西都互相看不順眼,其實是王爺和公主有了間隙。”
林銀屏平淡道:“虧他們想得出來。”
蕭煜頗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道:“你我心中有數就好,畢竟我們根基尚淺,還不到大刀闊斧的時候,只能忍一時,等一時。”
林銀屏打趣道:“如果是當初的我見到如今的你,怕是要敬而遠之。”
蕭煜笑着點頭:“當初的我見到現在的你,想來還是要傾心的。”
閣外的春風有變大的趨勢,蕭煜在桌上輕輕叩指道:“當今邊陲局勢,差不多能算是三足鼎立,我坐擁大鄭西北和草原算是一足。北都牧人起下轄二十萬東北大軍,在明面上還是大鄭臣子,算是一足。最後一足則是後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是三足中最粗的一足。”
林銀屏皺了皺眉,問道:“後建那邊有動靜?”
蕭煜說道:“大致上五王之亂算是有了眉目,不出意外的話,燕赤王完顏德會成爲第二任攝政王,徹底架空後建小皇帝,主持五王議政。”
林銀屏仍舊顰眉,“完顏弘的老子?”
蕭煜點頭笑道:“就是他。”
這時林寒去而復返,輕聲道:“鉅鹿城有使者想要求見王爺。”
蕭煜笑道:“正說着。就來人了,讓他上來吧。”
已經是不惑年紀的孫德,即便是備受鉅鹿城主信賴,在鉅鹿城各管事中已經算是三號人物,仍舊是畢恭畢敬的侯在門外,等到蕭煜同意之後,讓扈從侯在原地,他獨身一人由林寒帶領由外側廊道來到臨風閣外,至於內側廊道,則是直通林銀屏小院,等閒人不得入內。
當進來臨風閣瞧見蕭煜後,孫德立馬低頭行禮,如見鉅鹿城主,恭聲道:“孫德參見王爺,參見公主殿下。”
蕭煜和林銀屏都沒有起身,蕭煜只是虛扶了一下,輕聲笑道:“孫管事,上次在鉅鹿會時見過面的,也算是老熟人了,不必多禮。”
嚴格來說,鉅鹿城應該算是修行界中勢力,在一般情況下,與俗世中是互不相干的,孫德能成爲鉅鹿城管事的三把手,不看僧面看佛面,一般履霜境界高手都要讓他三分。
只是孫德此時已經想通了,他雖然不再是普通管事,但蕭煜也不是蕭駙馬了,變成如今的蕭王爺。履霜榜上有名的大都督徐林都跪地稱降,他這個小卒子何必拿腔作勢。
孫德直起身後,從袖中抽出一道以金線刺字的請柬,雙手遞上道:“我家主人請王爺大駕往鉅鹿一行。”
蕭煜接過請柬,讓孫德在一旁座下,然後打開請柬,一邊說道:“孫管事好久不見,城主大人近來可好?”
孫德只是坐了半邊椅子,聞言趕忙陪笑道:“城主大人一切都好,有勞王爺掛心。”
蕭煜笑問道:“孫管事這次來中都,要不要多留幾日,也好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頗感受寵若驚的孫德趕緊起身,低聲道:“孫德謝過王爺恩典,只是城內事務繁雜,小人不好久留,還望王爺見諒。”
這空功夫,蕭煜已經將手中請柬內容看完,隨手將手中請柬遞給對面的林銀屏後,說道:“既然如此,那蕭某也就不強留孫管事了,孫管事回去之後,請轉告城主,蕭某一定會到。”
孫德連連點頭稱是。
蕭煜揮了揮手道:“我就不送了,林寒,替我他送孫管事。”
林寒輕聲應諾。
兩人走後,林銀屏放下手中請柬,說道:“鉅鹿城主蕭政邀請燕赤王、牧人起加上你去鉅鹿城,想要幹什麼?”
蕭煜說道:“如果我所猜不錯的話,應該是完顏德有結盟的心思,蕭政做保人,遠交近攻的縱橫之術。”
林銀屏皺眉道:“咱們毗鄰後建,怎麼算得上遠?”
蕭煜淡笑道:“對於完顏德來說,後建國內其餘四王纔是近敵。”
林銀屏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要帶多少人去?”
蕭煜想了想道:“這種事,帶的人太多了顯得咱們心虛,帶的人少了,估摸着不少人就想摘掉我蕭煜這顆大好頭顱,貴精不貴多,這次我帶徐林、紫水陽、黃水泉、白水段四人,而且我估摸着牧人起也不會去得太早,所以就等到徐林打下西河州以後吧。”
林銀屏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後,擡起頭來看着蕭煜小聲道:“我也陪你去吧。”
蕭煜猶豫了一下,還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林銀屏黯然無語。
蕭煜握住她的一隻手,安慰道:“你放心吧,有三名天人和一名準天人,除非是逍遙神仙親至,否則是絕不會有事的。”
林銀屏勉強笑了笑,從蕭煜手中抽出手來,輕聲道:“嗯。我知道了。你也別像以前似的,動不動就以命相搏,天大地大,你能平安最大。”
蕭煜笑着起身道:“我會記着的。今天還有些瑣事,我先下去處理一下。”
蕭煜走後,林銀屏慵懶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這段時間一直足不出戶的女子輕聲自語道:“小時候孃親說,夫妻夫妻,什麼是夫妻,無非是相互扶持。這樣的夫妻纔會長久。”
“以前還好些,他還需要你的這個公主身份,如今他都是王爺了,這個公主的身份怕是也用不到了吧。”
“沒了公主的身份,你文不能理政,武不敢殺人,只會一次一次給他惹麻煩。他方纔雖然沒有明說,想必你自己也該清楚,你跟着去鉅鹿城就是個累贅。”
“慕容說你雖然保住了命,但身體虛弱,這輩子是不大可能有孩子了。”
“等到人老珠黃那一天,你還剩下什麼。”
因爲忘了拿請柬,去而復返的蕭煜保持着想要推門的動作,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