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了道宗的另外一面,蕭煜心底只是稍起漣漪,而且這點漣漪轉瞬就消失在對二十三萬鐵騎的焦慮之中。畢竟在暗衛中長大的蕭煜,見識過太多的所謂陰暗與血腥,見識過不知多少原本高高在上的王公貴卿,落到暗無天日的詔獄後,過得甚至不如一條狗的悽慘景象。
對於鎮魔殿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存在,蕭煜既沒有熟悉的親近之感,也沒有憎惡的敬而遠之,只有平靜的漠然。
蕭煜望向飛葉,平靜問道:“還未請教?”
飛葉微微欠身道:“不敢當請教二字,在下乃鎮魔殿鍊師弟子。”
道門中,各有司職不同,以天師爲尊,其下按照職務則分爲法師、經師、鍊師等等。
法師,精通經戒、主持齋儀,度人入道,堪爲衆範,又精通道法,能養生教化,爲人師表者爲法師。
鍊師,專指丹法修到高深境界的道人。無塵道人在未曾成爲峰主之前,就是一名鍊師。但如今也特指鎮魔殿中層弟子。
經師,精於齋醮科儀,善於踏罡步鬥,溝通神人,代神宣教,祈福消災,拔度幽魂,主持齋醮****的道士爲經師,其中德高望重的經師首領又被尊稱爲高功。
另外監院,則起到與暗衛督察使類似的作用。
至於真人,則是有望逍遙神仙的弟子才能獲得的殊榮。秋葉是道宗近五百年來唯一一名在弱冠之齡獲得真人稱號的道宗弟子。而逍遙神仙則直接被尊稱爲大真人,只有出家並獲得大真人稱號的道宗弟子才能就任一脈峰主。
至於俗家弟子或者無望真人的一般弟子,則多會成爲鍊師、法師、經師等等,一輩子無望峰主乃至掌教大位。最高不過是獲得天師一職,高於客卿,低於峰主,與出家的長老平級。但道祖還是給這些俗家弟子留了一線希望,鎮魔殿主,不在峰主之列,而在天師之列。
飛葉雖然無法與貴爲首徒的秋葉相比,但是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爲鍊師弟子,若是再進一步,成爲天師,在甲子之齡,搏一搏鎮魔殿主之位也並非沒有可能。
蕭煜輕聲道:“前途無量啊。”
不知親手將多少人投入過鎮魔井的飛葉臉上浮現一絲古怪神色,一個看起來比他還年輕的年輕人老氣橫秋的感嘆他的前途,這讓他有些微微不適。但他不得不承認,在他眼前的這個與秋葉並肩而立的年輕人,的確有這個資本!
要知道,並不是誰都可以拒絕一脈峰主之位。
也不是誰都可以讓坐擁天下的鄭帝調動五十萬大軍。
而且他還在西北第一人徐林的胸口上留下了自己的佩劍!
蕭煜就像夜幕上一顆異軍突起的兇星,來勢洶洶,所向披靡。
直逼紫薇!
秋葉揮揮手,示意飛葉退下。
飛葉輕輕欠身一禮,徐徐退入已經步入黃昏的黯淡天色下。
秋葉指着還未完工的玄壇說道:“還差最後一層。”
蕭煜沿着秋葉所指的方向望去,重重點了下頭。
一位草原上的無冕之王,一位修行界的天之驕子,視線落在同一個地方,各自陷入沉默。
……
白離音帶着兩名女子走進道宗駐地的幻陣,走向隱隱被衆多道閣環繞的一座三層閣樓。其中一名姿容算是標緻的女子望着陣內四季如春的奇異景象,她本就是精通幻陣的行家,自然知道這一座改變天時的幻陣到底代表了什麼,所以她以驚歎的語氣感慨道:“好大的手筆。”
白離音只是輕淡笑着,謙虛道:“過獎了。”
另外一名女子對這個足以讓小宗門破產的巨大天時幻陣無視於睹,而是將目光落向了那方足以遮天蔽日的帷幕下的巨大玄壇。
她可以清晰感覺到玄壇中所蘊含的恐怖元氣。
暗衛府地底的那座血河大陣也不過如此了,難道這纔是蕭煜最後的後手?
白離音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掃過這名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子,臉上的輕淡笑意驟然斂去。
恐怕,這位看起來毫無出奇之處的中年女子纔是真正的客人。
緊接着,白離音和他身後的兩名女子都感覺一股融匯了兇厲與血腥的氣息驟然涌現,一抹紅光在玄壇的一角升騰而起。
血紅色,但卻是如干涸鮮血的血紅。
第一名女子臉上浮現出一絲驚駭欲絕的神情,因爲此時她體內的元氣受到這股血腥元氣的牽引,竟然不受控制源源不斷的涌出體內,以這個速度來看,恐怕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就要被吸成一具人幹!升騰而起的那道紅光即便距離她還有近千丈的距離,但仍舊讓她真真切切感覺到窒息的壓迫感,這道氣息,讓她產生了一種在面對一名天人高手的恍惚錯覺。
一隻修長纖細的素手按在了她的肩頭。
瞬間,她體內暴動的元氣平靜下來,窒息的壓迫感如潮水一般退去。
一直在她身後的中年女子輕移蓮步來到她的身前。
她就像一名重新回到水裡的魚兒,貪婪的大口呼吸着,全身已經被冷汗浸透,渾身無力,對於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只能擠出一絲感激的笑容。 шωш ★тт kan ★C O
白離音神色凝重道:“原來是花主親臨,倒是白某有眼不識泰山了。”
中年女子淡淡一笑,道:“白長老言重了。”
白離音搖頭道:“白某隻是客卿而已。”
中年女子輕聲道:“若是道長能放棄白姓,早早遁入道門,恐怕此時已經是長老了吧?即便不出家,日後秋葉真人升座,還不能給你一個長老之位?”
白離音正色道:“能以俗家弟子升座長老的,百年來只有孫德若長老一人而已。白某不論聲望還是德行,不如孫長老遠矣,花主此言,實在是高看白某了。”
中年女子輕笑起來,“如此說來,不做長老,就只能是天師了。我倒是要提前恭賀一聲了,白道長能在不惑之前晉升天師,前途無量。”
白離音沉默不語。
中年女子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道秋葉真人打算讓您這位預備天師爭一爭哪個位子呢?是傳法宮?慎刑司?還是道藏殿?藥師殿?亦或是思過洞?葬峰?還是說……被譽爲可以與七位峰主平起平坐,甚至猶有過之的鎮魔殿?”
白離音眼皮微微一跳,輕吸一口氣,道:“花主慎言。”
接着白離音邁步向前道:“首徒與駙馬已經在樓上等候兩位,請隨我來。”
有牡丹之稱的中年女子聞言微微一頓,輕嘆了一口氣,“白道長,你曾經與蕭煜共事,你覺得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白離音猶豫了一下,斟酌道:“他與秋葉真人很像,但在根本上,卻又截然相反。”
牡丹花主靜待下文。
白離音沉默了片刻,擠出四個模棱兩可的字:“殊途同歸。”
牡丹花主毫不避諱的補充道:“他們同樣無情,但蕭煜是冷漠,而秋葉真人卻是淡然。”
所以殊途同歸。
淡然,一如道宗諸子。
冷漠,卻是傳承至蕭烈。
她至今未嫁,也只是爲了那個人的牽絆而已。
對於蕭烈與另外一個女人的兒子,她的感覺很複雜,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蕭煜纔是真正前途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