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騎兵山呼海嘯般從斜坡上衝下,像一道橫向的黑色鋒刃切入中都大軍的陣列之中,由於先前蕭煜那一劍的緣故,中都大軍根本沒來得及發動衝鋒,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草原騎兵的速度越來越快,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以勢不可擋之勢,衝入己方軍陣之中。
衝鋒而下的騎兵不約而同的繞過了徐林,在徐林身前一分爲二,滾滾鐵流從徐林身旁兩側衝過後,再二合爲一,徐林就像激流中的礁石,巍然不動。
此時,蕭煜藉着徐林的一拳之勢,橫飛半個天際,一直飛出三百多丈才從空中墜下,狼狽地滾落在地。
徐林沒有去管那兩萬騎兵,只是死死盯住了蕭煜。
草原騎兵雖然在初期依仗着出其不意佔到一定優勢,但是人數上的差距畢竟太大,只要再過一段時間,中都大軍穩住了陣腳,這兩萬騎兵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
當然,在這之前,他要做得是親手抓住蕭煜,最不濟也要將他生生打死!
徐林逆流而上,雙腳在地面上猛然踩踏,接着他的身形沖天而起,跨越過無數草原騎兵的陣列,如一顆彗星朝蕭煜落地的方向墜去。
身邊黑紅氣息繚繞的蕭煜從地上爬起,顧不上自己儀容的狼狽不堪,其實剛纔徐林的一拳打在蕭煜的身上,比起當初秦權的全力一刀還要凌厲數倍,這一拳不但打碎了蕭煜的護體元氣和佛門金身,就連被魔教鍛體改造過的體魄也在這一拳下受損嚴重。此時蕭煜的胸口已經完全凹陷下去,肋骨不知斷了幾根,萬幸的是沒有傷及到內臟。
劈頭散發的蕭煜仍舊緊握着破陣子不放,但境界已經重新落回履霜境界,根本無力再與徐林一戰。
蕭煜拄劍而立,擡頭看向如戰神降世般從天而降的徐林。
大都督玄甲上的心口部位有一道深深的劍痕,劍痕留下的無生劍氣已經被徐林除去,只剩下一道深可見肉的傷痕,絲毫不見有癒合的痕跡。
越是堅硬的體魄,就越是不容易被破壞,但一旦被破壞,也就越是難以修復。
仍是有餘勇未賈的大都督面無表情,問道:“還有其他的手段?”
僅剩下履霜降境界的蕭煜,勉強將徐林留在自己體內的殘餘元氣一一剔除後,一身元氣也所剩無幾,這時候再逞口舌之利毫無裨益,蕭煜乾脆一言不發,只是平靜望向徐林。
徐林冷笑道:“如此說來,就是黔驢技窮了?”
蕭煜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體,舉起手中破陣子遙指立於半空中的徐林。
徐林臉上冷意更重,“看來你是不打算降了。”
蕭煜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而堅定的握緊了手中長劍。
徐林點頭說道:“甚好。”
話音未落,徐林已經向前邁出一步。
在蕭煜的視線中,一道黑虹在迅速放大,等到蕭煜生出躲避念頭的時候,他已經被一記鐵拳狠狠擊中小腹,整個人毫無反抗之力的騰空而起,又是倒飛出百餘丈後才轟然落地。
蕭煜曾經硬接過易的拳頭,易魔武雙修的出拳多了一點詭變,少了一分霸道。
徐林是純粹的武道修爲,若是一言概括,無非一力降十會而已。
至今爲之,徐林一共出了兩拳,這兩拳一模一樣,同樣是毫無花哨的一拳。
只是這一次,蕭煜沒有能夠再站起來。
徐林又向前踏出一步,再次握起拳頭。
五位大都督中,蕭烈自不用多說,不但是暗衛大都督,而且還有安國公的爵位,與後建蕭氏同屬一宗,是真正的世家子。五大都督之首的張清,出身江都望族張氏,先祖曾經是衛國皇族張氏中奪嫡失敗的皇子。東都大都督秦政,則是當之無愧的國舅爺。就是在北都當土皇帝的牧人起的牧家,也是橫跨後建、大鄭甚至是草原的大家族。
唯有徐林出身寒庶,是從最底層的校尉做起,然後是都尉、都統、都督,一直到如今的大都督。至今徐林還記得自己初次上陣時,面對鋪天蓋地的草原騎兵的恐懼,被草原騎兵一刀砍在胸口上,整個人躺在一堆死屍中,仰望着天空的感覺,仍舊記得那種腐爛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血腥味和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最終自己還是命不該絕,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一次又一次的陷陣,終於攢夠了五個蠻子的頭顱,被記功做了伍長。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踏入了武道一途,每一次沙場廝殺,就是一次磨礪修爲。再之後,就是一步一步爬到了俗世的巔峰。
從在中都城牆下廝殺的小卒子,成爲了立於中都最高處俯瞰草原的大都督。徐林的武道修爲同樣從略有蠻勁成長爲氣拔山河。
徐林走到蕭煜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蕭煜,忽然說道:“說實話,我有時候很討厭你們這些世家子,但更多的時候,我更羨慕你們。”
仰躺在地面上的蕭煜艱難的喘息着,就像一個破敗的風箱,“有什麼好羨慕的?再者說,我算什麼世家子。”
徐林嗤笑道:“沒有蕭烈的暗中扶持,沒有方閣老的遺澤,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蕭煜平靜問道:“爲什麼還不動手?”
徐林同樣平靜回答道:“世人評價我謹慎惜身,這一點說得不錯,這麼多年來我若不謹慎惜身,也活不到今天。”
蕭煜笑了笑,問道:“你在怕什麼?道宗?還是蕭烈?”
徐林坦然承認道:“兩者都有。”
蕭煜笑的越來越大聲,最後甚至劇烈咳嗽起來,“大都督,謹慎惜身固然好,但未免過猶不及。”
徐林不動聲色,依舊是平聲靜氣的說道:“難道你以爲我不會殺你?
蕭煜搖頭。
徐林問道:“那你笑什麼?”
蕭煜說道:“我是笑,你眼中的世家子,要整日拿命去拼活命,而出身於寒門的大都督卻要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徐林不置可否,說道:“我不會殺你,但是我可以把你帶回中都,然後交給陛下處置。”
蕭煜咳了幾聲,嘴角留下一絲殷紅,說道:“那我真是難逃一死了。”
徐林默然。
蕭煜笑了笑,忽然問道:“你就不奇怪我爲什麼要親自殿後?”
徐林笑道:“當然好奇,但我更好奇的是,事到如今,你到底還有什麼依仗?”
有天人自西北而來。
越過青河,御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