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三十九年年末的最後一次大朝會。
鄭帝在下旨讓宋王閉門思過後,又分別申斥了周國公,平安侯二人。以輕忽之罪各罰了兩人一年俸祿。
接着又申斥戶部辦事不力,年前應運往中都的軍糧還未完全調轉完畢,並藉着這個由頭罷免了一名戶部侍郎,重斥了戶部尚書。
鄭帝罕見的嚴厲態度讓朝堂上原本還想着去西北搶功勞的各路權貴熄了聲響,重新開始小心觀望內閣諸老和五大都督府各大都督的態度。
經過內閣閣議後,今日朝會上,內閣首輔李嚴呈上了內閣擬票的西北右路軍都督之人選。
中都都督,閩行。
閩家自不用多說,江都世家,不管在朝在野都是底蘊深厚,與江南各大世家同進同退。
閩家自從當代家主告老之後,就是由一對兄妹支撐起來的,閩行出任中都都督,自從魏遲死後,儼然已是中都第二號人物。閩行之妹則嫁給了晉王秦權爲妻,也就是現在的晉王王妃。
朝野上下對於閩行也極爲看好,如今五大都督之首的張清年邁,估摸着也沒有多少時日,秦政雖然備受鄭帝信賴,但畢竟相對年輕,若是太早掌控五大都督府,以後恐怕會落得個封無可封的局面,而蕭烈聲名狼藉,如今更是因爲其子蕭煜的緣故,辭去了暗衛大都督,新上任的暗衛大都督孫立功資歷尚淺,所以鎮守中都多年的徐林就成爲接任張清的最好人選。若是徐林入主東都五大都督府,那中都大都督一職的接班人自然是閩行無疑。
從古至今,世族豪閥從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嚴推舉閩行,本就得到了江都士子集團的支持,更何況還有更深一層次的原因,閩行身爲徐林心腹部署,又是秦權大舅子,有這一層關係在,徐林和秦權之間也不至於太過冷硬,總算有個牽線搭橋之人。
張清、秦政、孫立功三位在朝大都督均是沒有異議。內閣舉薦,五大都督府默認,更有江都士子集團支持,就算有幾個有點想法的宗室權貴,此刻也不得不熄了心思。
既然是衆望所歸,那就八九不離十而了,也果真未出意料之外,鄭帝應允,下旨任命閩行爲西北右路軍統帥。
……
有兩人登上了中都層層疊疊的城牆上最高處的瞭望臺,中都大都督徐林和中都都督閩行。
徐林手扶着城垛俯瞰白茫茫的草原,說道:“東都的旨意下來了,你被任命爲右路軍統帥,算是一件喜事。”
閩西苦澀一笑:“這可不是個輕鬆差事。”
徐林收回視線,轉頭看着閩行笑道:“怎麼說?”
閩行一手按在腰間的虎形扣頭上,道:“大都督實在考量屬下?說實話,閩家不算小,在江都也能算是頭面人家,但僅憑這個還不能讓李相等內閣諸老太過上心,他們會推舉屬下,無非看中了屬下與晉王的那點關係,做這個右路軍統帥也不過是讓屬下在大都督和晉王之間做一個搭橋人罷了。”
徐林淡淡一笑。
閩行繼續說道:“如今這三路統帥算是齊全,接下來就是要兵發草原?”
徐林淡然道:“不急,調糧和民夫還未完全落實,現在說出兵,爲時尚早。這一戰糧道是重中之重,蕭煜想要贏,就一定會盯着我中都大軍的糧道,東都想要挾制我,也勢必盯着中都乃至西北五州的糧道。”
閩行嘆息道:“這一戰雖然在西北,可遭罪的卻是江南百姓。”
徐林感慨道:“江南富庶,是朝廷的糧倉錢袋子,開戰要從江南調糧,賑災也要從江南籌款調糧。不過你一個世家子,竟然會關心民生疾苦?”
閩行搖頭輕聲道:“談不上關心,只是有感而發,就像那些清談士子,純屬耍嘴皮子功夫而已。”
徐林平靜道:“民生疾苦是朝堂諸公該想的,你是個將軍,你現在該想的就是如何贏下西北戰事。”
閩行低頭道:“大都督教訓的是。”
徐林沉聲道:“在其位謀其政,既然朝廷旨意已經下來,明日你就動身前往河內州。”
閩行正色行禮道:“諾!”
與此同時,遠在數千裡外的烏斯原王庭。
駙馬回府,非但沒有半個人相迎,反而整個王府顯得格外寂靜。
正當蕭煜奇怪的時候,小舅子林寒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來到蕭煜面前,鬼頭鬼腦的張望了一下後,撓了撓頭笑道:“姐夫,你回來了。”
蕭煜笑道:“你小子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
林寒嘿嘿一笑:“我是來給姐夫你報信的。”
蕭煜好奇道:“報什麼信?對了,我正想問你呢,王府今天怎麼了?”
林寒小聲道:“我要說的就是這個事呢,這段時間,就是姐夫你出去的這段時間,我姐的心情不怎麼美麗……所以呢,那個,你懂了吧?”
蕭煜被逗笑道:“我懂什麼了?”
就在這個時候,叫了半天沒動靜的王府大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林寒顧不得回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蕭煜望着女子故意冷起來的臉龐,不知怎的,竟是有些心虛,訕訕一笑:“回來了。”
女子冷笑道:“你還知道回來吶?”
蕭煜乾咳了一聲,“這話說的,我不回來還能去哪。”
林銀屏臉色稍稍緩和,不過仍舊是狠狠白了這個不打一聲招呼就獨自去了西涼州的傢伙一眼,“聽說你去西涼州和晉王殿下談買賣,還相談甚歡?”
“是相見恨晚,晉王殿下把我一路送到玉門關,還要留我在西涼州多住幾日,盛情難卻,我就多住了幾日,順帶在西涼州走走看看,又順手超度了幾名暗衛和天機閣供奉。”
林銀屏忽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纔開口道:“沒事吧?”
蕭煜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道:“我幾時出過事?我是吉人自有天相。”
林銀屏打開蕭煜的手,轉身朝府內走去,哼了一聲:“下次出去記得告訴我。”
蕭煜急忙跟上,笑着說了一個字:“好。”
從頭到尾,林銀屏都未曾提起過半句這段時日裡她爲蕭煜的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