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狂妄與否,不僅僅是看他說的話,還要看他自身本身的底氣如何。若是大劍仙上官仙塵高喊要逆天而行,那是狂妄。但如果換成只是履霜境界的蕭煜來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了。所以說蕭煜要教鄭帝規矩,這句話聽來,很是狂妄。
但這也從側面說明了如今的蕭煜確實有狂妄的底氣。草原十五萬精騎就是蕭煜最大的底氣!
當然在這個話題上,蕭煜沒有更深入的多說什麼,只是一帶而過,好似只是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申東贊將手中迷信遞還給蕭煜,蕭煜接過後沒再多看一眼,兩指夾住,輕輕一抖,信紙便化作點點飛灰,飄散無痕。
蕭煜嘆息道:“過河卒子回不了頭,我就是這個過河卒,進了草原,可左可右,唯獨不能往後。鄭帝就是龜縮在東都這個九宮格里的帥,士相護佑,我這顆小卒想給他講規矩,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啊。”
申東贊苦笑。
十五萬打五十萬,即便這五十萬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後勤輜重部隊,並不會直接參與作戰,但鄭帝必定還會徵調超過百萬的民夫來保證後勤供給,讓徐林手下可戰之兵保證在三十萬往上,從而對蕭煜形成一倍以上的兵力壓制。
傾大鄭半國之力不是一句虛言,此次保守估計,鄭帝至少調動了超過三十萬的邊軍和二十萬的地方軍,還有百萬以上的民夫,足以將大鄭的國庫掏個底朝天。這些年大鄭國力日下,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如果這次遠征草原失利,可就真的是傷筋動骨了,而且這個傷筋動骨很可能再沒有復原的機會,也就是蕭煜笑言的作死。
這次大戰,蕭煜與鄭帝之間必將分出個死活。
外面雪花不知何時又飄了起來,將本就不怎麼分明的天際攪得更加模糊。
馬上就要到臘月初八了,蕭煜稍稍失神,去年他在小院門前留下一句待到來年臘月八,沒成想,一年的功夫這麼快,去年還是個無名小卒的他,如今也是名動天下了。
申東贊看蕭煜的神色,站起身輕施一禮後,悄然離去。
林銀屏伸出手覆在蕭煜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想什麼呢?”
蕭煜回過神來,笑道:“我在想啊,現在我算不算是古人說的‘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林銀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是認真的問道:“那你想要幾個知己啊?是不是還想要個紅顏知己?”
嗅到一絲不尋常意味的蕭煜乾咳一聲,正襟危坐道:“殿下言重了,蕭煜怎麼敢有這樣的心思。”
林銀屏賞了裝得比柳下惠還正人君子的蕭煜一個白眼,失笑道:“若是讓外面那羣臺吉們看到大駙馬如今的樣子,不知道會如何感想。”
對於林銀屏的打趣,蕭煜只是哈哈一笑,畢竟只是**間的私房話,也算是百無禁忌。
和林銀屏說了一會兒話後,蕭煜起身離開。畢竟想要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整合王庭乃至草原,蕭煜要做的事情還要很多很多。他沒有太多的時間來顧及自己的私情。
整合草原要恩威並施,如今殺人已經殺得夠多了,從清洗王庭到派人處決二十三名臺吉,蕭煜一直在用一個決然冷漠的姿態凌駕於草原之上,慈不掌兵,草原上可沒什麼善人,他一個外姓人如果沒有足夠的狠厲,如何驅使得了這一羣草原狼?
現在蕭煜估摸着立威已經立的差不多,再清洗下去恐怕就要適得其反,是時候給幾個甜棗了。
可惜藍玉不在。蕭煜心中嘆息一聲,若是這位天機閣少閣主還在這裡,這種事交給他去辦是再好不過了。想到這裡蕭煜難免自嘲一笑,藍玉這等身份,在東都享受着錦繡人生,何必冒着這麼大風險來給自己做事,自己實在是貪心不足,不過好在還有一個博努。
……
傍晚時分,博努從鎮北王府中回府。
博努那個已經年近花甲的兒子卡博在聽到下人傳話老爺的馬車已經到了巷口時,急忙從正廳中奔出,來到門口,正巧博努的馬車剛剛聽聞。卡博來到馬車跟前作勢要攙扶下車的父親。
卻沒想到博努竟是真的揮退了常年服侍他的兩名美婢,由卡博攙扶着他下了馬車,卡博正要開口,被博努打斷,“回府細說。”
父子兩人進了府邸正廳,屏退左右,博努靠在椅背上,手中仍舊拄着紫檀手杖,雙眼眯起,氣定神閒,倒是卡博頗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博努瞪了他一眼,“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浮躁,我往日是怎麼和你說得?凝神靜氣,遇事不驚,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
卡博訕訕一笑,沒有說話。
博努教訓完兒子,稍稍喘息了片刻,不急不忙的繼續說道:“駙馬這次召我前去,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且問你,你覺得會是什麼喜事?”
卡博畢竟是快要六十歲的人了,若不是上面還有博努壓着也算是一家之主了,他盤算了許久後說道:“莫不是駙馬把左右兩相其中之一的位子給了父親?”
博努大笑:“不錯,今日駙馬對我漏了口風,不日便要冊封我爲王庭左相,如果放在中原,這可就相當於內閣首輔了,文官之首。”
卡博雖然有所猜測,但聽到父親親口承認,還是忍不住心中驚喜,“右相我們不指望,畢竟右相要掌軍權,不是落在黃漢吉頭上,就要落在申東贊頭上,父親能拿下左相,已是天大幸事。”
博努臉上笑意盈盈,“我們畢竟是遺老舊臣,說到底還是要抱緊駙馬這棵樹,比不得黃漢吉和申東贊,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右相絕不會給他們倆人中的任何一人。”
卡博一愣,隨即笑道:“父親說的是,給了兩人其中一人,卻是沒法安撫另一人,倒不如都不給的好。”
博努用手杖在腳下點了點,說道:“這只是其一,你不要忘了我們如今可戰之兵不過十五萬,駙馬、申東贊、黃漢吉均是三分其一,駙馬又怎麼會把右相的位子讓給那兩人?”
卡博悚然一驚,收斂了笑意,沉聲道:“如此說來,父親豈不是被駙馬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博努淡淡一笑,“天下哪有平白無故的恩惠,駙馬之所以留着我們而且還把我們捧上高位,爲的就是用我們,若我們不堪用,他留我們何用?”
說着博努用手杖指了指屋外飄搖的大雪,“有得便有失,就像這雪,中原人有句話叫瑞雪兆豐年,可見大雪是好事,可若是雪太大,也是會壓死人的。我出任左相固然是站在風口浪尖上,可那些沒了主人的草場、奴隸,還不是要看我這個左相的?放心,爲父我怎麼也是歷經三任大汗,什麼風浪沒見過?沒那麼容易被淹死的。”